李傕兵势大减,心生恐慌,乃重赏师婆,求神保佑。骑都尉杨奉谓宋果曰:“我等出生入死,身冒矢石,还不如一女巫。”宋果曰:“何不杀此贼,救天子,建立大功?”杨奉曰:“你于中军放火为号,我引兵外应,今夜二更,内外夹击,生擒李贼!”不料,有人告密,李傕大怒,遂将宋果斩杀。杨奉引兵在外,正望火号,忽见李傕驱兵杀来,一场混战杀到四更,杨奉见不能胜,引兵而走。李傕之势再减。 忽人来报:“张济统大军,自弘农前来讲和,谁若不从,引兵攻之。”李傕势微,遂卖人情,差人往张济军中许和。郭汜只好从之。张济乃上表天子,请驾幸弘农。献帝喜曰:“朕欲东归久矣!”遂诏封张济为骠骑将军。郭汜放出公卿,李傕请帝登车。帝驾东行,御林军数百,持戟护送。 时正金秋,清风送爽,帝驾过了长安,前至覇陵。忽喊声大起,一彪军兵拥上灞桥,拦住车驾。侍中杨琦拍马上前喝曰:“帝驾过此,谁敢阻拦!”二将勒马回曰:“我等奉大将军令,把守此桥,即言圣驾,须见圣颜。”杨琦至车驾,手托珠帘。帝谕曰:“朕躬在此,卿还不退下?”众将士分列两旁,齐呼:“万岁!”车驾从容而过。二将回报,郭汜大怒曰:“我正欲劫持帝驾,以图大事,你等竟敢擅自放过!”遂斩二将,引兵来赶。 帝驾行至华阴县,忽听身后喊声大震,见是郭汜引兵追来,帝后大惊,公卿失色。忽闻一派鼓响,山后撞出一支人马,绣旗飘展,上书“大汉杨奉”。原来,杨奉被李傕杀败,即引军兵屯华山下,今闻帝东归,特来保驾。杨奉引两千军,拦住追兵。双方对阵,郭汜副将催勇挺枪阵前。杨奉喝曰:“徐公明何在?”一将手持长斧,如塔而出,大叫曰:“徐晃来也!”骤马直取崔勇。大斧带风,劈山而下,崔勇横枪遮拦,一声响亮,连人带枪劈为两段。贼兵瞠目,个个胆寒,杨奉乘势掩杀,郭汜军大败二十余里。杨奉收兵,拜见天子,帝嘉言抚慰。于是,杨奉护驾前行。华阴守将段煨,来献衣物饮食。 次日,朝霞方染,郭汜又引兵杀至。贼兵仗众,八方齐攻,徐晃抡长斧左冲右突,难挡四面。正在危急,忽听东南杀声大起,一将引军杀到,贼众纷纷奔避,徐晃、杨奉趁势夹攻,大败郭汜,掩杀一程方回。来将拜见帝驾,乃国戚董承也。帝不觉泪下,痛诉前事。董承曰:“陛下勿忧,臣与杨将军,誓斩李、郭二贼,以靖天下。”帝命早赴东都。于是,车驾兼程而行。 郭汜引败军西回,迎见李傕风风火火引兵赶来。郭汜曰:“杨奉、董承保帝驾东去,若至洛阳,诏告天下,我等三族不保矣。”李傕曰:“今张济兵据长安,我二人兵合一处,赶上车驾,杀了献帝,裂疆覇土,有何忧耶?”郭汜大喜。二贼一路劫掠,径直东来。杨奉、董承见贼兵追至,乃陈兵东涧。李傕谓郭汜曰:“我众彼寡,不可对阵斗将,纵兵混战,足可胜之。”于是,李傕在左,郭汜在右,漫山遍野蜂拥杀来。杨奉、董承寡不敌众,保着帝驾,且战且走,符册典籍,百官公卿,皆不及顾。贼追甚急,帝驾折北而走。 东涧一战,杨奉、董承损兵过半,帝乃传诏河东,命“白波军”李乐、韩暹、胡才接应。此三人本是“黑山军”余党,啸聚山林,为匪一方。今不得已,降旨召之。三人闻天子赦罪赐官大喜,倾巢而来。李傕、郭汜于路烧杀劫掠,拉壮丁为民兵,驱于军前,名曰“敢死军”。 “白波帅”三将,与李傕、郭汜对阵渭阳,郭汜令军兵,将所掠财物抛弃于野。“白波军”见财物满地,争相拾取,队形大乱。李傕、郭汜纵骑突击,“白波军”大败,横尸遍野,胡才亦被乱军所杀。杨奉、董承护驾急走,至黄河西岸,车不能进,帝与后下车,顶风步行。李乐寻得一只小船,然河岸崖高,帝不能下。忽见尘云大起,贼兵将至,杨奉大叫曰:“解马缰,系帝下船!”忽见伏国舅挟白绢一匹奔至。行军校尉尚弘,用绢系帝,先放下船。皇后之兄伏德,背皇后而下。李乐仗剑护船,渡过帝后,又放船回渡他人。 登上东岸,帝左右臣下,只有十余人。杨奉寻得一驾牛车,载帝与后行至大阳县境,此地连年兵匪,十室九空,献帝一行绝食。野老进粟饭,帝与后共食,粗粝难咽。天晚,帝与后宿于茅屋,又无门窗,乃四面插荆棘为屏。次日,封李乐为征北将军,封韩暹为征东将军。帝登牛车方欲行,太尉杨彪、太仆韩融寻至。二大臣哭拜车前,韩融奏曰:“傕、汜二贼,颇信臣言,臣舍命去说二贼罢兵。”韩融泪拜而去。杨彪奏曰:“此正北百里,乃是安邑,可暂住圣驾,以解燃眉。”帝从之。车驾至安邑,帝与后居于县衙。李乐匪性跋扈,大臣稍有违意,便于帝前打骂。又保奏部下二百多人,为御史、校尉等官,刻印不及,以锥划之,全然不成体统。 李傕、郭汜听韩融之言,放了百官及宫人,一众寻至安邑。岁景大荒,饥民皆食野菜酸枣,安邑无粮,帝与公卿忍饥挨饿。幸,河内太守张杨,差人送来米肉,河东太守王邑,进献绢帛,帝得稍安。董承、杨奉请车驾速还东都,李乐不干。董承曰:“安邑小县,如何容得帝驾?奉驾还洛阳不得已也。”李乐料强留不住,无奈曰:“你等护驾东去,我留安邑。”于是,董承、杨奉护驾启程。 李乐暗通李傕、郭汜,欲一同劫驾。董承、杨奉、韩暹得知消息,连夜护驾急行。李乐闻报,等傕、汜不及,遂自引本部,率先来赶。轵关陉,为太行八陉之首,乃河东通往河内唯一之路径。时值五更,月淡星残,车驾正行于轵道箕山下,忽听身后人喊马叫,有人大呼曰:“车驾休走!李傕来也!”帝后惊慌,群臣变色。杨奉曰:“陛下勿忧,此李乐也。”兵马陈列,徐晃前出。李乐纵骑来战,二马错镫,徐晃一斧,砍李乐于马下。杨奉引兵冲杀,贼众大败。车驾过了箕关,河内太守张杨,具米帛迎驾于轵道。帝大喜,封张杨为大司马。帝驾往洛阳,张杨屯兵野王,扼守轵道。 帝驾入东都,见街市荒芜,满城蒿草,皇宫禁院,惟余断壁。帝喜荡然,满怀悲凉。军士就残墙搭起几间宫室,帝后暂居。百官朝贺于瓦砾遍布之中,天子受拜于荆棘环簇之下。帝下诏,改兴平三年,为建安元年。连年兵荒,洛阳城中只剩饥民数百家,无可为食,三公九卿,尽出城剥树皮果腹。尚书郎以下,皆出城打柴为炊,竟有死于倒墙塌壁者。 太尉杨彪奏帝曰:“前蒙降诏,未及遣使,今曹操在兖州兵强马壮,可宣入朝,辅佐王室,如此不惧贼寇也。”献帝曰:“朕前已降诏,卿速差人前往。”杨彪遂遣使关东,宣召曹操。曹孟德在兖州,闻帝驾已还洛阳,乃聚众谋士商议。荀彧曰:“昔,晋文公纳周襄王,诸侯景从;汉高祖为义帝举丧,天下归心。自天子播越,明公首唱义兵,后虽御贼于外,而心无不在王室。明公素有匡天下之志,今帝驾旋轮,东都荒芜,义士有保本之思,百姓有念旧之哀。当此之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致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至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何足忧哉?若不当机早图,他人为之,悔不及也。”曹操闻言大喜。忽报:“天使赍诏至。”操正衣冠,拜听诏命。遂传令拔营,兵发洛阳。 帝在东都,百事未备,城郭崩塌,欲修不能。忽报李傕、郭汜,领兵将至。帝大惊曰:“关东之使未归,二贼又到,奈何?”杨奉、韩暹曰:“臣愿与贼决一死战!”董承曰:“城郭不坚,兵甲不众,战若不胜奈何?不如护驾东行避之。”帝听其言,即日起驾,百官无马,皆随驾步行。 方出洛阳东门,忽见尘头蔽日,金鼓喧天,无限人马来到,君臣俱皆失色。一骑飞至,原来是朝廷使命,飞身下鞍,拜伏驾前奏曰:“曹操应召尽起兵马,先遣夏侯惇为先锋,引上将十员,兵马五万,前来护驾。”帝闻言大喜。少顷,夏侯惇、许褚、典韦等将,至驾前面君。忽报:“曹操步军又到。”时间不大,曹洪、李典、乐进等来见驾。曹洪拜奏曰:“臣兄恐夏侯惇孤军难为,又差臣等倍道来助。”帝喜曰:“曹将军真乃社稷之臣也。”忽探马来报:“李傕、郭汜前部,距洛阳不足二十里。”帝令夏侯惇、曹洪迎战。夏侯惇、曹洪分兵两路,马军在前,步军随后,左右突击,贼兵大败,斩首万余。帝驾还城。夏侯惇、曹洪屯兵城外。 次日,曹操引大队人马来到,安营已毕,入城见驾。曹操拜伏阶前,叩问圣安,操奏曰:“臣向蒙国恩,刻思图报,今臣有精兵二十余万,以顺讨逆,无不克捷,陛下勿忧,善保龙体。”帝大喜,封曹操领司隶校尉、假节钺、录尚书事。 李傕、郭汜闻操远来,意欲速战。贾诩谏曰:“曹操兵精将勇,不下二十万,诚不可与之争锋,为今之计,不如降之,以免前罪。”李傕拍案怒曰:“你何敢灭我威风?操兵虽众,不过一群蝼蚁!”贾诩出帐叹曰:“言不听,计不从,栈恋何益?”是夜,贾诩单人独骑,自回乡里。 次日,李傕引军来战。曹操令许褚、曹仁、典韦引三百铁骑,先于李傕军中左冲右突,三个来回,方才列阵。雁翅展开,两阵对圆,李傕之侄李暹、李别并马而出。未及开言,许褚飞马而至,一刀斩了李暹,李别惊倒马下,许褚回手一刀,又斩了李别,双挽人头回阵。曹操抚许褚背笑曰:“真我樊哙也!”贼兵破胆,无人敢战。夏侯惇引兵左出,曹仁率兵右出,曹操自领中军,三路人马,山崩海啸,直冲贼阵。李傕、郭汜抵挡不住,大败而走。曹操连夜追杀,斩首数万,降者无数。李傕、郭汜引残兵,向西逃窜,慌慌似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自知无处容身,只好往山中落草。 曹操回兵,仍屯洛阳城外。杨奉、韩暹商议曰:“今曹操成了大功,又掌重权,朝中无你我立足之地矣。”遂入奏天子,以追杀李傕为名,引本部人马出屯大梁。帝命人至操营,宣诏抚慰。操见来人眉清目朗,肌肤白皙,体态丰盈,暗自称奇。乃问曰:“公貌,丰润娴雅,以何调理?”对曰:“无它,惟食淡三十年矣。”操频颔首。又问曰:“公居何职?”对曰:“某举孝廉,原为袁绍、张杨从事,天子还都,特来朝觐,官封正议郎。某乃济阴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曹操笑曰:“闻公之名久矣,今幸得见。”遂置酒相待。唤来荀彧,三人把酒高论。 忽报:“一队军兵往东而去,不知何人?”曹操方欲差人去探,董昭曰:“此乃李傕旧将杨奉,白波帅韩暹。因明公至洛阳,故引兵而去。”曹操曰:“莫非疑操乎?”董昭曰:“此无谋之辈,明公不必虑之。”曹操曰:“李傕、郭汜将会如何?”董昭曰:“虎无爪,鸟无翼,不足介意。”曹操大喜。三人话语投机,意兴酒畅,操问时务大事。董昭曰:“明公兴义兵,除暴逆,入洛阳辅佐天子,诚春秋五霸之功也。今东都残破,岁又大荒,短时难为。然,帝后无宫室,公卿无省府,岂可久乎?为今之大计,当移帝驾于许县。昔,尧帝时,高士许由牧耕于此,秦,始置许县。此地粮丰民众,又近鲁山,山多大木,以许为都,短时可成,乃不二之功也。”曹操曰:“公之言,正合我意。然天子新还东都,天下希冀安定,若移驾许县,恐人心难服。”董昭曰:“以两地实情,明告天子公卿,必能欣然而从。古人云:‘大丈夫行非常之事,定有非常之功。’如何定夺,惟明公量裁。”董昭辞归。曹操执其手相送曰:“凡操有所谋,必向董公请教。”董昭拜谢而去。 时,太史令王立,执笔青史,善观天文。一日,谓宗正刘艾曰:“我观天文,自去春太白犯镇星于斗牛,荧或逆行过天津,与太白会于天关,金火交会,必有新天子出,大汉气数将终,魏地必有兴者。”又密奏献帝曰:“天道轮回,五行不常,代火者土也,承汉天下者,必在魏地。”曹操听闻,使人告王立曰:“知公忠义,然天道深远,请公慎言。” 是日朝会,曹操奏曰:“东都荒破日久,又逢灾荒,实难修葺。许县,地近鲁阳,城郭宫室,短时可成,钱粮民物,足可备用。臣叩请陛下幸许县,以立宗庙社稷。”献帝听从,众大臣亦无异议。良辰吉日,圣驾起行,百官相随。曹操引兵前后护驾。 人马滚滚,前至一陵,忽闻喊声大举,杨奉、韩暹领兵拦路。只见徐晃跃马阵前,举斧叫曰:“曹操!劫持帝驾,欲往何处?”曹操马出门旗,见徐晃豪气三丈,八面威风,心中暗喜:“真良将也。”遂命许褚交锋。刀斧厮杀,战五十余合,未分高下,曹操鸣金收兵。曹操聚众谋士议曰:“杨奉、韩暹不足挂齿,徐晃乃良将也,我不忍以力战之,欲用计招降。”行军从事满宠曰:“徐晃,字公明,乃河东郡,杨县人也。某昔日与其,有一面之交,今晚扮作小卒,混入其营,凭三寸不烂之舌,管教他倾心来降。”曹操闻言大喜。 当夜,满宠扮成小卒,混入徐晃营中。步至帐前,见徐公明披甲而坐,满宠近前揖曰:“公明,别来无恙乎?”徐晃惊起,上下打量,猛悟曰:“满伯宁。为何至此?”满宠曰:“在下现为曹将军从事,今日阵前,得见故人,特冒死前来,欲进一言。”徐晃曰:“伯宁欲进何言?”满宠曰:“公明勇略,大将之才,何故屈居杨奉、韩暹俗辈之下?曹将军乃当世英雄,礼贤下士,天下共知,今于阵前,一见公明,十分喜爱,遂特遣在下,诚意来邀。公明何不就此良机,弃暗投明,以建功业。”徐晃叹曰:“我亦知杨奉、韩暹非立业之人,然,随之日久,不忍相弃。”满宠曰:“我等文臣武将,得遇明主,一生之大幸也。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今遇可事之主,失之交臂,岂是大丈夫乎?”徐晃沉吟良久,曰:“也罢,愿听伯宁之言。”满宠又进言曰:“何不杀杨奉、韩暹,以为进见之礼?”徐晃正然曰:“杀主献功,大不义也,晃宁死不为!”满宠笑曰:“公明真义士也!”徐晃遂引帐下数十骑,连夜来投曹操。 早有军卒报知杨奉。奉大怒,遂引兵来追。看将赶上,杨奉叫曰:“徐晃反贼休走!”话音未落,忽听一声炮响,震荡山谷,火把明耀,伏兵四起。火光中,曹操于高处喝曰:“我在此等候多时矣。”杨奉大惊,急欲回军,早被操兵围住。一场苦战,几乎被擒,幸韩暹引兵来救,杨奉走脱,二人引残兵,投袁术去了。曹操收兵回营,满宠引徐晃来见。曹操大喜,赏赐颇厚。 不数日,帝驾至许县,天子下诏,改许县为许都,遂大兴土木。曹操亲自督建,不出一年,宫殿宗庙,省府司衙,内城外市,俱建完毕。天子大喜,封曹操为大将军、武平侯,荀彧为侍中、尚书令,荀攸为军师,郭嘉为司马祭酒,刘晔为司空仓曹掾,毛玠、任峻为典农中郎将总督钱粮,程昱为东平相,范成、董昭为洛阳令,满宠为许都令,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皆为将军,吕虔、李典、乐进、于禁、徐晃皆为校尉,典韦、许褚为都尉。又封董承等十三人为列侯。其余文武皆有封赏。于是,普天同庆,满城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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