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冰接下来要做的事，他任何人也没说，视为大哥的卫将军，视为知己的杨森，连酒坊内同一颗心的兄弟们，他只字不提。 因为涉及到人性，人性又最为敏感，有时候低头做大事，闷声发大财，就是这个道理。 而佟冰要做的事，不完全是为了他自己，更不是为了发财，相反，他要付出他的所有。 饥荒的乱世，他始终要伸出援助之手，哪怕在众多的饥民中，他的能量微不足道，可他还是要做到问心无愧。 有人会问，一开始都有了支援饥民的心，为什么不早点分发出粮食呢，那样，会救活很多人，死的人也没那么多了。 前面我们说过，佟冰不想做烂好人，一开始他就伸出援助之手，会害死自己不说，也只会适得其反，害死更多的人。 这就是人性，人性的弱点。 首先，在饥荒到来时，他就慷慨倾囊，饥民从他那里得到了粮食，就会产生依赖。 反正吃完了就找他取，渐渐的，就失去了自行觅食的能力。 就像公路边的野狼，得到过路车辆的投食，长期以往，终将失去捕猎的本能，哪天断食了，它面临的是饿死的结局。 而佟冰的粮食有限，终有分发完的一天，然而灾难还在继续，长期的依赖给饥民们置入了一个理念，佟冰对他们的付出，是理所应当的。 没有再领到粮食，饥饿的人们就会把不满的怒火发在佟冰身上，他会因此身败名裂，甚至为此丢了小命。 而长期依赖佟冰救济的饥民忽然断了粮，他们没有在残酷的争斗中学到生存下去的本领，自然成为了这场生存游戏里的淘汰者。 最终，在漫长的饥荒灾难中，只会加剧他们的死亡，在残酷的现实里很快被踢出局。 佟冰的善举，分发的粮食，变成了毫无作用的白白付出，无非就是让这些人多活了几天，最终他们的命运还是摆脱不了成为这场灾难的陪葬品。 回过头来深思，佟冰的善举只是一个让人心酸的笑话，把烂好人的丑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说起人性，人性的复杂，说不清道不明，要说简单，也就三两句好话就能说明白的。 就拿这场灾难来说，人们还没有饿到发晕走投无路之时，就得到援助，他们是不懂得你的善心对他有多重要。 不懂得粮食是如此珍贵，自然，就没有多大的感恩之心了。 这就是人性，一个人在遇到困难时，还没有经历困难给他带来的巨大痛苦，你就主动帮助了他，帮他解决困难。 这个时候，他的感激之心是不强烈的，甚至嗤之以鼻认为你的帮助不过如此。 所以佟冰在等，等饥民们在水深火热的炼狱中优胜劣汰，脱颖而出，这个时候再伸出援手，将会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他每天派出何启航注视外面的动态，弄清饥民的动向，收集各组数据，作用意义非凡。 一，可以清楚的知道灾难发展到何等程度了。 二，为了酒坊的安全，必须摸清饥民的动向，好有作好应对的方法。 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了，收集数据，计算出存活饥民的现有人数，再结合佟冰粮食的数量，得出供应的时长。 有了这批救援粮食的缓冲，就能挺过这场灾难，真正的救活更多的人。 屯积如山的粮食，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的人饿死，对有良知的人来说，似乎过于太不人道了。 可对佟冰来说，压制住善心的泛滥，保持冰冷如铁的心，等待时机成熟，才能救更多的人出水火。 与这场灾难作斗争，佟冰老早就有周密的计划，现在时机到了，他的计划可以一步步实施了。 他向众人公布了自己的计划，一直闷闷不乐见不得世间疾苦的兄弟们，听到老大要放粮救济，高兴得不行，积极配合。 他先派出几个重甲骑兵，轻装快马，去请求卫将军带部队过来支援，分发粮食时，肯定会有混乱，得有军队前来维持秩序。 随后安排酒坊内所有人，全动起来，把粮食打散，一人份一人份包装好，每份半月口粮，每半月领取一次，并声明只有三个月的供应。 佟冰这么做，是有他的道理的，一次性发放，将会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万一再有抢粮事件发生，还会有很多人饿死。 少发一点，真让人抢了，很多人还是能挨到下次领粮的日子的。 郑重声明粮食只有三个月的供应，是佟冰计算过，他的粮食只够大定城的现有人口吃三个月。 其次是佟冰的下一个计划，饥民们吃完三个月的口粮，刚好接上地里的新粮。 在佟冰预测小冰河时期到来之前，他就翻阅了大量地理书籍，发现在距大定城北上三千公里，有一个叫卡玛的冰岛。 冰岛四季寒冷的气候多过暖和的气候，与现在大黔国他们现在的气候很相似。 但人家能种出许多农副产品，并且还很丰富，不仅有土豆，耐寒的蔬菜瓜果，甚至有耐寒的水稻。 只奈何那是一个岛，农副产品运输成本太高，到达陆地后价高了没人要，多有亏本，最后只能自给自足，与外界断了经济往来。 佟冰了解这些后兴奋不已，他要是主动去买那里的农产品，当地人不是高兴坏了。 为抓紧时间，在二十天前，佟冰就派程奎庵，李虎，张彪，大勇四人，带领上百人的车队前往卡玛冰岛。 佟冰倾尽所有家产，真金白银装了好几车，现在，他从大定城首富，变得一贫如洗了。 此次任务关乎大定城所有百姓的性命，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安全起见，佟冰分出重甲骑兵三分之二的兵力给他们，也就是二十人，这二十人一路上保车队的安全自然没问题。 最主要还是防岛上的人，好几车的真金白银，难免会有人见财起意，杀人夺财。 有这二十人的重甲骑兵，别说岛上的百姓不敢动歪脑筋，连那里的军队都得掂量掂量。 二十天的行程，程奎庵他们也应该快到卡玛冰岛了吧，那边的事情，佟冰操心也没用，当务之急，他得办妥他这边的事情。 早上派去的几个重甲骑兵，下午就请来了卫将军的部队，并且卫将军亲自带队前来。 这些日子，卫将军可谓是人疲马乏，乱世到来，最怕农民起义，他带上军队，不得不东奔西跑的镇压一次次的暴乱。 目睹的人间疾苦，远远超过佟冰的想象，他见过一家老小抱成一团饿死的，见过吃土撑破肚皮的小女孩。 见过儿子吃着爹的肉，边哭边喊，见过一群男人煮食一个少女，见过无数饥民空洞无助绝望的眼神。 他的心没有从一开始的滴血慢慢变得麻木，反之见得越多心越痛，他只能帮助到眼看到的疾苦，却帮不到更多的人。 哪怕这样，他也把自己弄得山穷水尽了，堂堂万人大将军，在饥民的洪潮里，他感觉自己微渺得如一粒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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