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慕容冲在平阳起兵，进攻蒲坂，秦王苻坚想要调兵抵御，一时间苦于没有统领将领，只好将钜鹿长史窦冲，调拨去讨伐慕容冲。钜鹿公苻睿，少了一个帮手，未免势单力孤，但苻睿是年轻气盛，粗鲁勇猛任性，不管什么利害，就日夜兼程前往攻打华阴。慕容泓接到探报，说他来势凶猛，也感到害怕，当下率领部众向东逃走，准备前往关东。苻睿便想要率兵截击，司马姚苌进谏说：“鲜卑各部众，都想着回去，所以群起作乱，现在他们既然向东行进，正应该驱赶他们出关，让他们自行离去，不应该阻拦。试想鼷鼠很小，被人抓住尾巴，还能反咬一口；何况乱党众多，凶猛可想而知，如果进退无路，必定会向我们拼死一搏，我们一旦失利，后悔就来不及了！所以不如击鼓相随，只要张扬声势，他们就已经奔逃躲避不及了。”苻睿悍然道：“今日把他们驱赶到关外，他日等我回师，他们又入关，终究是后患，俗话说：斩草要除根，能够趁此斩尽根株，难道不是更好！况且我军比敌寇多数倍，怕他们什么？”匹夫之勇，只是自寻死路。于是不听姚苌的建议，自己作为前锋，前往截击慕容泓。慕容泓正防备秦军袭击，却故意逗留在华泽，分兵四面埋伏，专门等待苻睿到来。苻睿未曾探明路径，只知道向前乱闯，策马急进，走到华泽附近，看见有一簇人马，停驻在泽边，就指挥士兵杀过去。慕容泓稍微接战，当即退走，苻睿不肯舍弃慕容泓，在后追赶。到了泽畔，正逢春草繁茂，一片碧绿连天，看不出什么高低，分辨不出什么干湿，苻睿还自恃兵多，不以为意。猛然听到胡哨声响起，草泽里面，钻出许多伏兵，各持长槊，前来厮杀，苻睿急忙督率众兵抵抗，不料一面伏兵发动，四面都起来，一起围裹过来，累得苻睿前后左右，都是敌兵。苻睿自知不好，只好退兵，因为这一退，顿时导致队伍混乱，没路乱窜。华泽中多是泥沼，一不留心，立即滑倒，断送了性命，苻睿也急得来不及选择，误踏泥沼，马足越陷越深，一时无法自拔，那些敌兵就趁机聚集，你一槊，我一槊，戳得苻睿身上有几十上百个窟窿，就算是铜头铁脚，也是活不成了。其余部众也大半陷没，只剩下残兵数千，还好姚苌赶来援救，才得以救回。</p>
姚苌返回华阴，检查士兵，十成失去七八成，几乎难以成军。于是派遣龙骧长史赵都，迅速前往长安，报告战败的情况，一方面谢罪，一方面请示。哪知赵都去后，杳无音信，派人打听，才知道赵都被杀，并且有敕命来捉拿姚苌。姚苌当然惶恐着急，潜逃到渭北，辗转到马牧。西州豪族尹详、赵曜、王钦、狄广等人，一共带领五万多家，愿意推举姚苌为盟主，姚苌不肯答应。天水人尹纬进言说：“百六之数已满，秦亡的征兆已经出现，像将军威名灵验举世无双，一定能够匡救时艰，所以豪杰奔走，都乐意推举拥戴，将军应该屈心听从建议，委婉安慰众人的期望，不可坐视沉溺，一同沦丧。”姚苌踌躇半晌，自己寻思秦已经与自己断绝，无路可归，不如就此独立，较为得计。全是苻坚激成的。于是依照尹纬的建议，占据万年作为根本之地，自称大将军、大单于、秦王，在境内大赦，改年号为白雀。就任用尹详、庞演为左右长史，姚晃、尹纬为左右司马，狄伯支、焦虔等为从事中郎，王钦、赵曜、狄广等为将帅。历史上称苻氏为前秦，姚氏为后秦。为十六国中三秦之一。</p>
当时慕容冲被秦将窦冲打败，投奔兄长慕容泓。慕容泓仍然屯驻华阴，聚集部众达到十多万人，因而写信给秦王苻坚说：“吴王（指慕容垂）已经平定关东，可以赶快准备车驾，奉送家兄皇帝（指慕容暐）。慕容泓应当率领关中的燕人，护卫皇帝返回邺都，与秦以武牢为界，分别称王天下，永远作为邻好。钜鹿公轻率鲁莽锐意进取，被乱兵杀害，不是慕容泓的本意，希望俯就原谅！”若讥若讽，比唾骂还要厉害。苻坚看到信大怒，立即召慕容暐进来责备说：“你兄弟违法作乱，违背人神，朕顺应天命惩罚，拘禁你入关，你未必改邪归善，是朕不忍心多杀，宽恕你兄弟，各自赐予爵位官秩，虽说国家破灭，也无异于保全，为何因为王师小败，就猖獗到这种地步？慕容垂在关东反叛，慕容泓、慕容冲又起兵在内部欺侮，难道不可恨！现在慕容泓书信这样，交给你自己看，你如果想要离开，朕应当资助，像你宗族，可说是人面兽心，不能以国士相待了。”说着，把来信扔给慕容暐，慕容暐连忙叩头，流血哭泣谢罪。苻坚怒意稍微缓解，才慢慢说道：“古人说父子兄弟，罪行不相牵连，现在三个叛逆起兵，罪过不在你，朕不是不知道，许你无罪，仍然担任原职。但你应该分别写信招抚劝谕，让三个叛逆迅速罢兵，各自返回长安，要知道朕不为已甚，所有以前的过错，一概从宽赦免就是了。”全是呆气。慕容暐唯唯诺诺退出，名义上是奉命写信，暗中却派遣密使嘱咐慕容泓说：“秦的气数已尽，燕可以重新兴盛，只有我像笼中的鸟，绝对没有回去的道理，况且我不能保卫宗庙，自己知道罪大，不值得再顾念。你可以努力建立大业，任用吴王为相国，（中山王慕容暐曾封慕容冲为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你可以为大将军，领司徒，秉承旨意封官拜爵，等我死的消息，你就立即即尊位，不要耽误！”亡国之主自知死罪，死期也不远了。慕容泓得到慕容暐使者的传言，于是进军长安，改年号为燕兴，并且写信给慕容垂，互相结为声援。</p>
慕容垂围攻邺城，很久没有攻下，于是向右司马封卫询问计策，封卫请求决开漳水灌城。慕容垂依照建议施行，水灌入城中，守城的依然如故。慕容垂未免焦急烦恼，特地亲自去游猎，姑且作为消遣，顺便到华林园喝酒，没想到被内城的人得知，出兵袭击，将园围住，飞箭像雨一样射来，慕容垂几乎不能逃脱，幸好冠军将军慕容隆，指挥骑兵前来援救，冲破秦兵，才得以保护慕容垂出围。</p>
慕容垂回到营中，太子慕容宝入内禀报说：“翟斌依仗功劳骄横放纵，暗中有二心，不可不除掉！”慕容垂说：“在河南的盟约，不应马上违背，况且罪状还没有显露，就想要下手，别人一定会说我嫉妒功劳辜负义气。我正想要招揽豪杰，弘扬大业，怎么能表现出狭隘，自己失去人心呢！如果他真有阴谋，我应当预先防备，他也不能有所作为。”慕容宝退下后，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骠骑大将军慕容农，一起进见说：“翟斌兄弟，贪婪骄横不知满足，必定成为国家的祸患。”慕容垂又反驳说：“贪婪必然灭亡，骄横必然失败，怎么能成为祸患？他有大功，应当等他自己灭亡罢了。”不久翟斌嘱托党羽，代为请求担任尚书令，慕容垂又说：“翟王功劳大，应当位居上辅；但现在朝廷还没有建立，这个官职不便马上设置，等到邺城平定，自然会授予。”翟斌因为所求没有实现，竟然心怀愤怒，暗中与城中勾结，派人泄去漳水。有人向慕容垂报告，慕容垂不动声色，假装召翟斌等人商议事情，翟斌和弟弟翟檀、翟敏进入营帐，慕容垂喝令左右，将他们兄弟拿下，当面数落翟斌的罪行，按照法律斩首。翟檀、翟敏也被杀，其余的人都不追究。</p>
翟斌的侄子翟真，却在夜里率领部众，向北逃往邯郸。接着又回到邺下，想要与苻丕，内外呼应。慕容垂太子慕容宝，与冠军将军慕容隆，恰巧碰到，迎头痛击，得以将翟真的部众击退，向慕容垂报功。慕容垂又派遣慕容农、慕容楷二人，率领数千骑兵，向北追击翟真。追到下邑，看见翟真的部众驻扎在前面，大多是老弱残兵。慕容楷就想要进攻，慕容农劝阻说：“我们的军队远来，已经饥饿疲惫，况且贼营内外，不见精壮士兵，一定有诈谋，不如安营自守，以免落入他们的计策！”慕容楷不听慕容农的话，直接攻击翟真的营寨，翟真放弃营寨假装退却，引诱慕容楷追击。慕容楷仗着勇敢追击，果然被伏兵包围，冲突不出来，形势将要覆灭。还是慕容农急忙前往相救，杀开一条血路，才将慕容楷拔出包围之中，狼狈逃回，士兵已经伤亡不少了。慕容垂见慕容楷等人战败归来，就向众人宣告说：“苻丕是走投无路的敌寇，必定会死守，丁零叛乱骚扰，是我的心腹大患，我暂且迁到新城，纵然苻丕向西返回，既可以报答秦王往日的恩惠，又可以防备翟真前来侵犯，这也未尝不是目前的好计策。”众人没有一个有异议，慕容垂于是率兵离开邺城，向北屯驻新城，再派遣慕容农去攻打翟真。翟真转向中山，占据承营，又派遣堂兄翟辽，去扼守鲁口，作为犄角。慕容农于是先攻打翟辽，翟辽屡次交战屡次失败，仍然投奔翟真去了。慕容垂借助翟斌起兵，不久被翟氏拖累，他人不可依靠就是这样。</p>
后秦王姚苌，进军屯驻北地，秦王苻坚调集步兵骑兵二万人，亲自出去讨伐姚苌。走到赵氏坞，派护军杨璧，带领游骑三千，堵住姚苌的去路。又命令右军徐成，左军窦冲，镇军毛盛等，三面攻打姚苌，连续打败姚苌的军队，并将姚苌军营的水道，扼住上游，不让通水。当时正值盛夏，姚苌的军队无法得到水，当然口渴。姚苌命令弟弟尹买出营，率领精兵二万，去攻击上流守卫堰坝的秦兵，期望打通水道。不料秦将窦冲，埋伏在鹳雀渠，等到尹买到来，一鼓作气出击，竟然将尹买杀死，斩首达到一万三千级，只剩下数千人逃回。姚苌部众非常恐惧，在地上挖掘土坑，得不到涓涓细流，去路又被截断，好像竹管里烤泥鳅，危险万分。大约过了三五天，姚苌营内渴死很多人，急得姚苌仰天长叹，焦急异常。忽然间，黑云密布，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水流充沛，姚苌部众得以喝到雨水，不由得欢跃非常，精神陡然振作。更奇怪的是姚苌营里，水深达到三尺多，距离营百步外，水只有一寸多。秦王苻坚正在营中用餐，得到下雨的消息，甚至扔掉筷子站起来，指着空中说：“老天，老天！难道你也保佑贼寇吗？”你何尝不是贼寇？秦军见天意归向姚苌，都气馁，姚苌的军队由衰转盛，又派人联系慕容泓，约定作为后援。</p>
恰逢燕的谋臣高盖等人，因为慕容泓执法严厉，德望不如弟弟慕容冲，竟然率众杀死慕容泓，推举慕容冲为皇太弟，秉承旨意行事，设置百官，任用高盖为尚书令。杀兄的人反而被推举为首辅，可见慕容冲确实参与谋划。姚苌听说慕容冲得到众人之心，特地写信祝贺，并且派遣儿子姚崇前往慕容冲的军营做人质，让慕容冲迅速赶赴长安，牵制苻坚。一面集合部众七万人，直接攻打秦军。秦将杨璧，挡住去路，被姚苌冲杀过去，立即打败，并且将杨璧擒获。再分头袭击徐成、毛盛各营，无不攻陷。连徐成、毛盛二将，一起擒获，只有窦冲逃脱。姚苌却厚待杨璧、徐成、毛盛三人，与他们设宴饮酒，好言抚慰，以礼遣送回去。乐得客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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