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秦王苻坚有一个宠妾张氏，聪明敏锐有见识，向来得到苻坚的宠爱，称为张夫人。她听说苻坚想要侵犯晋朝，也认为战争凶险，不宜经常发动，于是上书劝谏说：</p>
臣妾听说天下孕育万物，圣王统治天下，都是顺应它们的自然规律，所以功业没有不成功的。因此黄帝驯服牛马来乘坐，是顺应它们的本性；大禹疏通九条河流，修筑九个湖泽，是顺应它们的形势；后稷播种百谷，是顺应天时；商汤、周武王率领天下人攻打夏桀、商纣，是顺应人心。从来有顺应就成功，没有顺应就失败，如今朝廷内外的人，都说晋朝不可讨伐，陛下却独自决意要去做，臣妾不知道陛下凭借什么？《尚书》说：“上天聪明睿智，是因为百姓聪明睿智。”上天尚且顺应百姓，何况人主呢？臣妾又听说王者出师，必定上观天象，下察各种祥瑞，天道高远，不是臣妾所能知晓的，就人事来说，没有看到可行之处。谚语说：鸡在夜里鸣叫，不利于行军，狗成群嚎叫，宫室将要空虚，军队行动马匹受惊，军队失败不能归来。从秋冬以来，众多的鸡在夜里鸣叫，成群的狗悲哀嚎叫，马厩里的马大多受惊，武库里的兵器，自动发出声音。这些都不是出师的祥瑞，希望陛下详细思考！</p>
苻坚看完书信，搁置在一边，并且自言自语说：“妇人有什么见识，来管什么军旅大事？”正在懊恼愤恨的时候，幼子中山公苻诜，也跑进来当面劝谏说：“臣听说国家的兴亡，取决于贤才，任用贤才必定兴盛，不任用贤才就会灭亡。如今阳平公是一国的谋主，陛下为什么不任用？晋朝有谢安、桓冲，都号称贤才，陛下却想要去讨伐，臣非常疑惑，所以敢于直言不讳！”苻坚又呵斥说：“天下大事，小孩子知道什么，也敢来多嘴吗？”儿女尚且知道危险，苻坚为何不知道？说得苻诜满怀羞愤，低头退出。</p>
好不容易又过了一年，晋朝桓冲率领十万士兵，攻打秦国的襄阳，派前将军刘波等人，攻打淝水以北的各城，辅国将军杨亮，攻打蜀地的涪城，鹰扬将军郭铨，攻打武当。桓冲攻打襄阳没有攻下，分兵攻克筑阳，应当有警报飞速传到长安，秦王苻坚急忙派遣征南将军钜鹿公苻睿、冠军将军慕容垂等人，率领五万步兵和骑兵救援襄阳，兖州刺史张崇救援武当，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救援涪城。桓冲听说秦兵大批到来，退兵屯驻淝水以南，只有郭铨击败张崇，抢掠二千户后返回。慕容垂作为秦军的前锋，进军抵达淝水，与桓冲在两岸对峙。他却想出一个办法，夜里命令军士，各自手持十支火炬，绑在树枝上，光亮照耀数十里。桓冲果然被吓退，从淝水以南返回保卫上明。张蚝从斜谷出兵，杨亮也带兵东归，桓冲上表举荐侄子石民担任襄阳太守，让他戍守夏口，自己请求兼任江州刺史，有诏令依照他的建议，于是各自到镇守的辖区防守。</p>
秦王苻坚因为晋朝竟敢先发动进攻，更加愤怒，于是下令全国，召集众人侵犯晋朝。大约民间十个成年男子，抽取一人当兵，良家子弟年龄在二十岁以下，如果有才能和勇气，都入选为羽林郎，共得到三万多骑兵。任命秦州主簿赵盛之为少年都统，并且预先下令说：“平定晋朝以后，可以让司马昌明担任尚书左仆射，谢安担任吏部尚书，桓冲担任侍中。”朝臣听到这个命令，都嘲笑为时过早。我也要笑。只有慕容垂、姚苌，以及良家子弟等人，怂恿苻坚，立即发兵。阳平公苻融又进谏说：“鲜卑、羌虏，实在是我们的仇敌，他们所陈述的计划，无非是想让我们疲惫，他们得以趁机实现自己的志向，怎么可以听从？良家少年，大多是富裕子弟，不熟悉军旅之事，只知道迎合皇上的心意，希求恩宠和荣耀，陛下误信他们的话，轻易发动大事！臣恐怕功业不能成功，而且有后患，后悔就来不及了。”苻坚始终不听，反而命令苻融统率张蚝、慕容垂等人，率领二十五万步兵和骑兵作为前锋，自己率领大军作为后援，又任命兖州刺史姚苌为龙骧将军，监督益梁二州军事，并且当面告诉姚苌说：“朕曾经担任龙骧将军，得以建立帝王大业，如今特地将这个职位授予你，希望你努力！”左将军窦冲在旁边进言说：“王者没有戏言，这是不吉祥的征兆啊！”苻坚沉默不答。也自知失言吗？姚苌随即离去。</p>
慕容楷、慕容绍私下对慕容垂说：“主上骄傲自满日益严重，灭亡的征兆已经出现，叔父这次出行，正好可以恢复旧业。”慕容垂点头说：“这需要你们合力，才能成功；现在暂且不说，等南下观察机会再说。”于是跟随苻坚从长安出发，士兵共有六十多万，骑兵约二十七万，旗帜和战鼓相互遥望，前后绵延千里。这时是晋孝武帝太元八年中秋，凉风吹拂大地，白露横在空中。正好行军。秦王苻坚左手拿着黄钺，右手拿着白旄，安稳地坐在云母辇上，缓缓前行，留下太子苻宏镇守。宠妃张夫人自己请求跟随出征，应当由苻坚下令准备副车，让她跟随，真的是男子和女子，八面威风。极力为后文做反照。</p>
到了九月初旬，行进到项城，凉州的士兵才到达咸阳，蜀汉的士兵刚刚顺流东下，幽州、冀州的士兵已经到达彭城，东西万里，水陆同时进军。苻融等前锋部队二十五万，先到达颍口。江淮各戍所，飞报建康，孝武帝急忙任命尚书仆射谢石为征虏将军，兼任征讨大都督，并授予徐兖二州刺史，谢玄为前锋都督，与辅国将军谢琰（谢安的儿子）、西中郎将桓尹等人，率领八万士兵，出去抵御秦军。又派龙骧将军胡彬，带领五千水军，前往救援寿阳。谢玄接到朝廷的命令，也担心众寡不敌，未免有些忧虑，于是向谢安询问计策，谢安平静地回答说：“已经另有旨意。”谢玄等了很久，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计策，自己不便多次陈述，因而让属官张玄再次请求。谢安从容地说：“等明天再说。”到了第二天早晨，谢玄再次前往请教，谢安却召集亲朋，一同游览山墅，命令谢玄也一起去游玩。谢玄只好跟着去，等到了山墅中，谢安绝口不谈军务，反而让谢玄对面坐下下棋。谢玄的棋艺本来胜过谢安一筹，此时怀着心事，无心下棋，所以应对多有疏忽，反而输了。大约下了几局，少胜多负，谢玄很不耐烦。偏偏谢安强行让继续下棋，直到傍晚，才停止下棋。谢安又和亲朋登山观赏水景，到夜里才回来，始终不说军情。故意矫情镇定人心。过了一天得到桓冲的来信，打算派遣精锐三千人，入京救援，谢安对来使说：“朝廷已经有安排，士兵和武器都不缺，不劳桓公派兵；而且西边的藩镇关系重大，希望不要疏忽防守！”来使受命返回报告，桓冲对属官说：“谢安石有朝廷的雅量，可惜不熟悉军事谋略。如今大敌即将到来，还忙于游玩清谈，只派遣那些没有经验的少年，督师抵御敌人，兵力又单薄，天下的事情已经可以知道了，恐怕我们不免要衣襟向左了！”谁知后来偏偏出乎所料。</p>
又过了一个月，秦将苻融攻克寿阳，擒获守将徐元喜。晋朝龙骧将军胡彬，听说寿阳沦陷，退守硖石，苻融又带兵进攻。秦卫将军梁成等人，又率领五万士兵，进屯洛涧，沿着淮河设置栅栏，阻挡东兵。谢石、谢玄等人，到达洛涧南岸，距离梁成的军队二十五里，害怕不敢前进。胡彬因为粮食将要吃完，暗中派人告诉谢石等人说：“如今贼兵势力很盛，硖石缺粮，如果有意外，恐怕不能再见到大军。”这个使者走到中途，被秦兵的巡逻骑兵抓获，送到苻融的军营。苻融审讯清楚情况，就派人告诉秦王苻坚说：“贼兵少容易擒拿，只是担心他们逃走，应该迅速攻击不要错过！”苻坚于是把大军留在项城，自己率领八千名轻骑兵，加速前往苻融那里，并且派遣朱序到谢石的军营，劝他迅速投降。朱序本来是晋朝的臣子，一心想要保卫晋朝，因而私下对谢石、谢玄说：“秦兵不下百万，如果同时都到，确实不可抵挡，现在趁着各路军队没有集合，应该迅速作战，如果能够打败秦军的前锋，其余的人就会丧失士气，将会不战自溃了！”幸亏有这个人。谢石还在犹豫没有决定，谢玄赞成朱序的建议，并嘱咐朱序等待机会回到晋朝，朱序答应着离去。谢玄既然送朱序出营，就催促谢石进兵。谢石仍然有畏难的神色，说秦王苻坚已经到达寿阳，不能轻视敌人，不如坚守营垒不动，等他们军队疲惫，然后进兵。辅国将军谢琰说：“机会不可失去，敌人不可放纵，朱序这次来，正是上天授予我们机会，为什么不听从！”谢石于是依照建议，就与谢玄商定进军。</p>
谢玄派遣广陵相刘牢之，率领五千精锐骑兵，直奔洛涧。秦将梁成，在涧边列阵，静静等待厮杀。刘牢之指挥士兵渡河，奋勇攻击梁成的军队，梁成打开阵势交战，不料刘牢之手持长矛冲入，左挑右拨，杀退秦兵，一直到梁成面前，梁成措手不及，被刘牢之一矛刺来，正中心胁，疼痛极了坠马而死。秦弋阳太守王咏，急忙来救梁成，两下交手，才打了几个回合，刘牢之用长矛挡住王咏的刀，右手拔出宝剑，用力砍去，把王咏劈成两段。秦兵既然失去梁成，又丧失王咏，吓得心胆俱裂，各自逃命。再加上谢玄、谢琰，又来接应，大肆杀戮一阵，俘虏和斩杀数千人。刘牢之更去截断秦兵的归路，秦兵都丢弃盔甲和兵器，越过淮河逃窜，有数千人不善于游泳，都淹死了。秦扬州刺史王显等人，一起被擒获，总计秦兵死伤一万五千人，所有的器械和军资，都被晋军载回。于是晋军水陆继续前进，连谢石也放大了胆子，策马前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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