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赵太子石世，年龄才十一岁，由张豺等人拥他登上皇位，尊石世的母亲刘氏为太后。刘氏临朝执政，晋升张豺为丞相，张豺当面推辞不接受，情愿让给彭城王石遵，义阳王石鉴。他是担心二王不服，所以才有这样的推荐。刘氏于是任命石遵为左丞相，石鉴为右丞相。张豺又和太尉张举，谋划杀掉司空李农，张举向来和李农关系好，派人秘密告知，李农出逃到广宗。张豺派张举统领宫廷的精锐卫兵，前去围攻李农，一面授予张离为镇军大将军，监管朝廷内外诸军事，兼任司隶校尉，作为自己的副手。邺城中盗贼纷纷兴起，接连抢劫，张豺和张离不能禁止，只好紧紧守住宫门，得过且过。</p>
彭城王石遵，前往关右，途中听闻丧事，于是屯兵在河内。恰好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大将军蒲洪，安西将军刘宁，征虏将军石闵等人，平定叛乱后班师回朝，就是前回梁犊的叛乱。与石遵相遇，当下一起对石遵说：“殿下年纪大而且贤能，先帝曾经想要立殿下为继承人，到晚年昏庸糊涂，才被张豺所误，如今女主临朝，奸臣当权，众人心中不服，京城内部空虚，殿下如果声讨张豺，击鼓进军向东，哪会有不倒戈开门，欢迎殿下的呢？”石遵欣然听从，立即从河内起兵，返回指向邺都。洛州刺史刘国等人，也率领军队前往会合，传布檄文到邺城。张豺非常恐惧，飞速召回张举的军队。张举没来得及返回，石遵就要到达，急得张豺惊慌失措，不能不调兵出去抵御。偏偏都城中的年高德劭的羯族人士，互相告知说：“天子的儿子来奔丧，我们正应当出去迎接，为何反而跟随张豺抵抗守卫呢？”于是相继越过城墙，陆续迎接石遵。张豺虽然严厉下令禁止，胡乱加以杀戮，始终不能阻止。接着听说镇军大将军张离，也率领龙腾军二千人，斩开关卡出去迎接，更加吓得手足无措。恰好宫中有旨意传召，只好听命入宫。刘太后向张豺哭泣着说：“先帝的灵柩还没有安葬，就遭遇外祸，当今皇上年幼，国家大事都托付给将军，将军将如何平息祸乱？现在想要给石遵加授重要官职，不知能否让他撤兵免祸？”这叫做一厢情愿，张豺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有唯唯诺诺听命。</p>
刘太后于是派遣使者告知石遵，任命他为丞相，兼任大司马大都督，统领朝廷内外诸军，总领尚书事务，并加授黄钺和九锡，增加封邑十个郡。石遵不接受任命，拒绝来使，并且进军到安阳亭，邺城中人心惶惶。张豺毫无办法，无可奈何硬着头皮，率领众人前去迎接。石遵当面加以斥责，命令左右将张豺拘捕起来，当即身穿铠甲，炫耀武力，从太武门驰入，直接登上太武前殿，捶胸顿足尽情哀哭，退到东阁，命令兵士牵出张豺，在平乐市中将其斩首，并诛灭三族。而且假传太后的命令说：“继位的儿子年幼，是因为先帝的私恩所授位，但皇业至关重要，不是幼子所能承受的，现在应当让彭城王石遵，继承皇位，努力继承宏大的基业”等等。石遵假意推让了三次，朝中大臣依次劝进，于是登上皇位，照例大赦天下。废石世为谯王，食邑万户，降刘太后为太妃。不久将刘氏母子，一起用毒酒害死。可怜十一岁的小皇帝，在位只有三十三天，冤冤枉枉地送了性命，就是如花似玉的刘太后，享受了几年尊荣，也落得香消玉殒，一命呜呼。富贵原本就像春梦。石遵于是立生母郑氏为太后，妻子张氏为皇后，原燕王石斌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义阳王石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武兴公石闵都督朝廷内外诸军事，兼任辅国大将军，总领尚书事务，下诏停止围攻广宗，召回张举。李农也进入都城谢罪，仍旧恢复原职。石遵继位仅七天，邺城中狂风拔起树木，雷雨大作，下的冰雹像盂盆那么大，水和火一起降下，毁掉太武辉华殿，以及宫中的府库，所有阊阖诸门的观阁，也都化为灰烬。皇帝的车驾服饰，大半被焚毁，火焰照亮天空，十多天才熄灭。不久，天上又降下血雨，遍及邺城，当时沛王石冲镇守蓟地，听说石遵杀害石世自立，召集对属官说：“石世接受先帝的遗命，继位为君，石遵竟敢擅自加以废黜杀害，罪行极大，我应当亲自前往讨伐，可以下令内外戒严，约定日期出发。”于是留下宁北将军沐坚，驻守幽州，率领部众五万人，从蓟地南下，一面传布檄文到燕赵地区，所到之处众人云集。等到抵达常山，拥有部众十多万人，进军到苑乡，遇到有宫中使者从邺都到来，传示赦书。石冲突然改变初衷，回头对左右说：“石遵也是我的弟弟，既然已经得到皇位，我何必再加以残害？况且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应当互相照顾，能罢休就罢休，不如回去罢了。”话刚说完，部将陈暹闪出来说：“彭城王篡权弑君，自己尊大，实在背负大罪，大王想要北归，臣愿意南进，等平定京城，擒住罪魁祸首，然后迎接大王，进入平定皇宫。”说着，就率领部下士兵自行离开。这是石冲的催命鬼。石冲看到陈暹前进，倒也不敢中止，只好指挥军队跟随。途中又接到石遵的使者王擢，送来石遵的书信，劝他罢兵。石冲摇头不答，王擢于是回去禀报。石遵授予石闵黄钺和金钲，命令他和司空李农等人，统率精兵十万人，出去抵御石冲。两军共同到达平棘，便展开交锋，也是石冲命中注定该死，不幸碰上逆风，被石闵等人顺风痛击，打得七零八落，大败而逃。石冲骑马往回跑，到元氏县，马蹄突然跌倒，导致被石闵的军队追上，活捉了他。其余部众一半溃散，一半请求投降。石闵向石遵报捷。石遵下诏赐石冲自尽，石冲当然丧命。石闵担心投降的士兵叛乱，挖坑引诱他们进入，全部活埋，一共死了三万多人，如此暴虐，怎能得到善终？于是班师回邺。</p>
石遵因为石冲已经平定，不再加以忧虑，只有石闵进宫对石遵说：“蒲洪是当今的杰出人才，现在担任雍州刺史，镇守关中，恐怕将来秦雍二州，不是国家所能再拥有的，还请早日图谋才是！”石遵听信石闵的话，于是撤销蒲洪的官职，蒲洪因此心怀怨恨；自己率领部众，直接回到枋头，并且派遣使者投降东晋。东晋征西大将军桓温，已经探听到赵国发生内乱的消息，出兵屯驻安陆，谋划经营北方。赵国扬州刺史王浃，献出寿春城归降东晋。东晋命令西中郎将陈逵，前往戍守寿春。还有征北大将军褚裒，也想借此扬威，上奏表给东晋朝廷，请立即讨伐赵国，当天就戒严，直指泗口。朝廷商议认为：“褚裒责任重大，不应深入，只应先派遣偏师，采取逐步推进的计策。”这个议案传到京口，褚裒不认为正确，上奏表坚决请求。大致说：“先前派遣先锋督护王颐之等人，直接前往彭城，广泛展示声威和信义，接着派遣督护麋嶷，进军下邳，守敌不战自溃，已经由麋嶷安稳占据城池，现在应当迅速派出大军，帮助壮大声势。”东晋朝廷于是加封褚裒为征讨大都督，让他率领部众三万人，向彭城进发。河朔的士民，听说褚裒出兵，每天都来投降归附。朝廷和民间人士，各自怀着奢望，都说规复中原，就在这次行动。只有光禄大夫兼任司徒蔡谟，为此感到忧虑，曾对亲友说：“这次行动不足以消灭胡人，如果胡人被消灭，反而为国家留下祸患，所以我认为不如不行动。”亲友听了，不免有疑问，蔡谟又说：“自古以来顺应天时，拯救百姓，平定乱世，统一天下，大概都是由大圣英雄，才能做到。此外只有估量自己的德行和能力，不可随意行动。我看当今的时局，想要平定胡人，不是一般人才能办到的，必定要经营分别，使民众劳累以求逞能，等到才智谋略短浅，最终难以如愿，那时钱财已经用尽，力量已经穷尽，智慧和勇气都陷入困境，难道还能不为朝廷担忧吗？”果然事情进展不顺利，竟然像所预料的那样。</p>
褚裒发兵向北进军，恰好有鲁郡民众五百多家，起兵前来归附。褚裒派遣部将王龛、李遇，率兵三千，前去迎接鲁地民众，走到代陂，正遇上赵国都督李农，率领二万军队，南下防守，王龛等人无路可避，不得不上前交战。终究寡不敌众，一场激战，全军覆没。李农进逼寿春，东晋将领陈逵，担心被他袭击，于是焚烧寿春的积蓄，毁掉城池逃回。褚裒也不禁胆怯，退兵屯驻广陵，上奏表请求自己降职。为何之前勇敢而后又胆怯？有诏书不允许，只是命令他返回镇守京口，免去征讨都督的职衔。正逢河北大乱，遗民二十多万人渡过黄河，想要前来归附，偏偏遇上褚裒退兵，无人安抚接纳，大众流离失散，死亡殆尽。褚裒回到京口，沿途只听到哭声，询问左右，究竟是什么原因？左右回答道：“代陂全军覆没，家属还在，怎能不哭？”褚裒不免惭愧愤恨。回到京口镇守没多久，就因病去世。消息传到东晋朝廷，诏令追赠他为侍中太傅，给予谥号文穆。另外调任吴国内史荀羡，持节监管徐兖二州，以及扬州所属郡晋陵的诸军事，兼任徐州刺史。荀羡年龄才二十八岁，东晋东渡以后各方的长官，荀羡最为年轻，这真叫做人不论大小，通达的人就领先哩。</p>
暂且说赵乐平王石苞，得知石冲战败死亡的消息，也产生了兔死狐悲的感受，打算在长安镇起兵，进攻邺都。左长史石光，以及司马曹曜等人，坚决劝谏，石苞不听，反而将他们杀死，因此将领和官吏都离心了。雍州的豪族首领，料想石苞难以成功，都派人快马告知东晋。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率领部众前往会合，又有仇池公杨初，也远远响应东晋军队，袭击赵国的西城。仇池自从杨茂搜死后，传位给儿子杨难敌，杨难敌原本投降归附刘曜，被封为武都王，不久病死，儿子杨毅继位，因为刘曜已死，派使者朝见东晋，愿意作为藩属。偏偏同族兄长杨初暗中图谋篡夺，袭击杀死杨毅，占据了世传的基业，向石赵称臣，后来听说石氏内乱，又与东晋交好。东晋朝廷只是加以笼络，管他篡位不篡位，就册封杨初为征南将军、雍州刺史。仇池公杨初于是和东晋军队约定互为犄角，共同攻打赵国。补叙前文没有提及的内容，并且说明联合东晋的缘由。司马勋领兵出骆谷，攻破长城的赵国戍守部队，进军到悬钩，距离长安约二百多里，于是派遣治中刘焕，进逼长安，阵斩赵国京兆太守刘秀离，夺取贺城。三辅的豪杰（旧称京兆、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大多杀死守令响应司马勋，一共得到三十多个营寨，人数约有五万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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