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徐阶的府邸的,他在听完徐阶的那一番话后,惊得双目似有闪电射出,久久说不出话来,任由徐阶在那像老叟喋喋不休的讲他一生仕途之不易。 张居正只是敷衍的应承着徐阶的话,在徐阶的那句可愿入阁相助于我的话出口后,张居正内心的那一颗名为‘野心’的种子被徐阶浇醒了,是呀,入阁! 想他张居正十二岁参加童试,十六岁中举,二十三岁中进士,入翰林院至今已二十年整,嘉靖二十八年,年仅二十五岁的张居正写出了他入翰林两年后的《论时政疏》,年少轻狂的张居正被现实狠狠的打了,他潜心观察时政,透过老师徐阶,权相严嵩,好友高拱等人的事迹和言行,慢慢的把一个满腔热情报效国家的愤青磨成了内敛寡言言出必行的曲线救国者。 他明白了高层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明白了中层士绅的狂敛豪夺,更知晓底层百姓的麻木隐忍,他张居正也得忍,只是如今不知徐阶的这番话是出于试探还是真的被高拱和皇帝逼急了,竟然提出让自己入阁的打算。 这让他既高兴又有点失落,满朝官员有谁不想入阁,他真正感到失落的是自己的文采学识得不到皇帝的欣赏,无论是嘉靖还是现在的隆庆,他张居正都只是万千官员图画中的一角,有他似乎挺全,少他也不过是缺了一角。 他张居正不想在只是图画上无关紧要的普通一角了,他要成为中心,成为执笔之人,成为改写大明国策的那个执笔人,这一天起,过去的张居正死了,一个新的张居正活了。 “我若为首,必整山河!” 张居正走了,徐璠看着他像是失了神似的入了自己的绿轿,随着轿夫的步伐远去,他也转身回府,徐府的大门重新被关上。 隆庆元年三月,原翰林编修张居正调任礼部左侍郎,三月五日,御史陈聊芳上疏请复故郑王朱厚烷爵,遭到隆庆皇帝申饬,被隆庆帝直接留中。 三月九日,葬肃皇帝于永陵。 大行皇帝葬后不久,忙活了三个多月的京察在吏部尚书杨博的主持下总算是有了结果,户部给事中郑钦,御史胡惟新等十余人被黜,杨博上疏给隆庆的奏章一交到通政司,立即就引起言官科道的群情激奋,一时间上本弹劾杨博的奏章差点没把通政司淹没。 当初炮轰高拱的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又是,他此时的心情是极为愤怒的,吏部尚书杨博的奏章才递交给通政司不到半天,全京城的官员就都知道了这次京察的结果,比自己这个皇帝还快。 又望向书案上堆积成山的奏章,拿起十本就有八本是弹劾杨博的,这如何不让隆庆愤怒,土蛮进犯辽阳这个消息,还是高拱亲自告诉他隆庆的,如果不是高拱,他都不知道远在东北的战事。 而这帮言官们,却只顾自己利益,奏章堆满了他的书案,要在这茫茫的奏章中找到辽阳的奏报,可以说是大海捞针一样。 若按照以往的规则,隆庆帝接到这些弹劾杨博的奏章,一起发往内阁,让那些阁老们去头疼,他自己则在乾清宫静等消息就好。 但是这次隆庆皇帝偏偏就不,他想起了朱翊釴跟他说过的话,“父皇,满朝机构早已腐烂,国家公文毫无机密可言,凡是经过通政司接手的公文,不出半天,必满朝皆知,而父皇你还被瞒在鼓里。” 隆庆皇帝京察是假,整治通政司和六科才是真的,他也不留中,就此事,他要大开杀戒了,公文到通政司后,六科的给事中是可以照例查看以及抄送的,也就是科抄。 出现泄密之事,通政司和六科一个都跑不了,他不想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一次对徐党来说攻击高拱的好机会,但又何尝不是他隆庆打击徐党的好时机呢。 朱翊釴和陈志高拱等人,一直在隆庆帝耳边说皇上你要强硬一些,你硬气了,官员就软一分,如果事事不硬,面瓜到底,那么徐阶一党就会把你完全的架空在乾清宫。 想想先帝,他是如何的蹂躏百官的,满朝文武谁敢跟皇帝唱反调,不是贬就是杀,当然这一句就不是高拱等人敢说出口的了,而是朱翊釴和隆庆帝二人之间的父子亲谈。 高拱要是敢说这一句,那就不是简单的被人弹劾了,而是和满朝的文武不死不休了,就是他手下的那些‘志同道合’的人,恐怕也要群起而攻了。 想想嘉靖皇帝是怎么把官员们搞的死去活来的,你就能够明白他们给隆庆上年号的时候,其他的都是烂大街的,唯独就一个‘隆庆’可以入目,也深得隆庆自己的喜欢。 隆庆,隆者兴盛也,庆者喜贺也。 从这你就能得出嘉靖皇帝驭下之严,你活着我拿你没办法,死后我可以诋毁你,还怂恿你儿子起隆庆这个年号,气死你! 现在是他当家了,隆庆自然是愿意继续自己父皇的高压统治的,尽管他自己曾经也是受害者之一,但屁股决定脑袋嘛。 他现在就是要走出自己成为皇帝后的第一步,整顿通政司和六科,就先从这次京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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