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治请求善待废太子,改善废太子一家饮食起居的当天未时,李世民带着护卫队,骑着马来到右军监狱看望自己的儿子。</p>
李承乾混账是混账了些,竟为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倡优男宠勾结朝臣,妄想将李世民骗至东宫弑君篡位。纵然如此,李世民还是选择了父亲这个身份饶了他不死,只是将其废为庶人。毕竟血浓于水,李世民很想在他们走前再去见他们一眼,哪怕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父子相见。</p>
右军监狱其实是有一间探视房屋的。只不过李治是藩王,级别不够,只能隔着牢房栅栏与李承乾通话。李世民不同,他是皇帝可以直接让狱卒将李承乾提到探视房见面审讯。</p>
当他询问李承乾:“你既身为大唐储君,迟早都是会继位称帝的,何至于做出背叛君王和父亲的事”时,废太子承乾回应父亲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已是太子,何必犯上作乱?这一切说到底都是被李泰给逼的!陛下若让他取代我,怕会影响您的英明。”</p>
此时的李承乾早已不见往日的自暴自弃,逆反堕落。他手脚套在镣铐中,却神情镇定。这是李世民感到十分意外的。只是,在听了他这么一番话后,李世民心里却是十分恼恨的。</p>
在他看来,废太子李承乾对谋反之事,非但没有丝毫悔过之心,反而依然不忘诬陷亲兄弟李泰,挟私报复。大有一种你让我做不了太子、当不成皇帝,你也休想坐到那个位置的意思……</p>
可是现下,当他亲眼所见李治忧郁的面色,亲耳听李治说,他被李泰充满威胁的话吓得惶恐不安,请求尽快回封国、躲开纷争后李世民这才意识到,李承乾所言不虚!</p>
正如李承乾所言,倘或自己真的册立了李泰做太子,正好着了李泰的道儿。将自己从回忆中拉回来的李世民,双手砸着床榻厉色道:“我万万没想到,青雀想做皇帝,竟为此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p>
闻此激愤之言,李治眼角的余光扫过父亲震怒的脸庞,知道此计已然奏效,心中雀跃却喜不形于色。他连忙自责地劝解道:“都是孩儿的错,大不该给您说这些话,惹得阿耶生这么大的气。”</p>
唉,李世民叹了口气,心底着实为提早许诺魏王太子之位,忽略了雉奴,以及其他皇子的安危感到后悔,愧疚。</p>
李世民转过脸凝视着李治,眸子中噙满了惭愧,懊悔和欣慰交融一起的泪水。雉奴这孩子仁厚友悌,受到了兄长的薄情寡义的威胁,非但不想以牙还牙进行报复,反倒想方设法维护犯错的兄长,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如果雉奴将来做了皇帝,一定会让他的兄弟们安享富贵、无忧无虑的。唉,还是立雉奴为太子吧!</p>
思虑至此,李世民疼惜地拍着他的肩头,宽慰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朕给你做主,看他李泰岂奈你何!”</p>
做主?如何做主?</p>
李治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心里却是一阵冷笑。</p>
李世民想邀请李治与他一起用午膳,李治却以藩王不得僭越太子之荣誉。四皇兄已因改善废太子生活起居之事,对儿多有误会。若阿耶再让儿陪侍用膳,我真的就百口莫辩了。</p>
李世民像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李治一眼,嘴里也嫌弃他过于胆小怯弱然而,心里却将他与李泰做了一番比较。</p>
同样,也是在废太子之事过后的一天,李泰进宫给李世民请安。那天,李泰骑马累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却还是没有忘了将完成的《括地志》让人抬进了太极宫的甘露殿,让十来名宦官展开铺在地上。</p>
到了隅中时,李世民处于爱子之心,邀请李泰与他共进午餐。他清楚地看到李泰在听到可以与皇帝一起用膳的那一瞬,两条被肥肉挤压的眼睛几乎成了黑色的两道缝,一脸肉都因得意和雀跃颤抖着。</p>
一个不敢越雷池一步,表现得如此顾及兄弟感受;一个又迫不及待欣然接受,恨不能在李承乾刚刚被废就入住东宫…</p>
李世民陷入了沉思。</p>
俗话说,生子如狼犹恐如羊。但一旦恶狼继位,其他藩王还有这一个孝顺老实的孩子该如何自处?</p>
他越想,眉头皱得越紧。</p>
李治双手交叠,平举至眉心处道:“父亲,若无其他事宜,儿这就回去了。”见李世民还未完全从沉思中走出一般,敷衍得“嗯”了声后,他才渐渐却步走出了甘露殿。</p>
适才,面对皇帝恩赐共进午餐时说的那番话,那样谦逊的态度也是李治有意为之。因为魏王与皇帝共进午膳之事,他早已在细作那里听说了。他宁可在父亲这里留下胆怯软弱的评价,也绝不将心中所思所想暴漏给任何人,尤其是既是父亲更是皇帝的李世民。</p>
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李世民的左右为难。</p>
回到保宁坊的驻京官邸,李治下车刚跨入官邸门槛,便有贴身宦官陈伦气喘如牛地跑过来道:“大王怎么才回来?赵国公长孙司徒已经在保宁殿等了快有半个时辰了!”</p>
李治一听是长孙无忌来了,还等了这么久赶紧加快了脚步。进殿,在与长孙无忌见礼后,李治含笑歉意地解释道“让舅伯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只是,退朝时陛下找我有些事耽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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