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启发去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望着满冰箱的蔬菜,神色凝重,转身看着韩世川,说:“还真是。” 韩桂芳道:“听韩姝说,妈走之前特意去了一趟菜市场,这些菜够吃好几天的。” “你们是今天才发现的,对吧?”谭启发朝着韩勇房间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妈不在家的时候,估计爸都不会去厨房。要不是你们发现冰箱里那些菜,恐怕冻坏了也没人知道。” 韩世川不解地问:“妈不在家,爸和韩姝就不吃饭吗?”韩桂芳接过话说:“你什么时候看到爸下过厨房?韩姝就更别提啦,两手不沾阳春水,上次让她帮忙煮个饭,你猜怎么着,最后成了稀饭。” 韩世川忍俊不禁。韩桂芳刚才在门口听见了父子俩的争吵声,其中提到了刘娜,自然会忍不住好奇地问询一番。 “你们俩这些年过得还好吧?一晃十多年过去,中间也没回来过。”韩桂芳身为大姐,当年亲眼目睹了刘娜与韩勇翻脸的整个过程,“刚才听见你跟爸提起刘娜,爸还在记恨那件事?” “哪能呢,都过了这么多年,爸应该不会放在心上了吧。”谭启发也是见证者,“世川,都是一家人,回去跟刘娜好好说说,让她解开心结,有时间回来看看。” 韩世川犹豫再三,方才道出刘娜这次也跟自己一同回来的事实。二人惊讶之际,忙问他怎么不让她回家来住。 “我说了,可她担心爸……”韩世川想起父亲刚才的态度,又不禁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韩桂芳抱怨道:“爸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过不去那个坎。” 韩世川无奈地叹了口气。谭启发说:“你让人家刘娜一直住在酒店也不是个事,可要让她回来住,爸这边暂时又不松口。桂芳,要不你跟爸去好好说说,兴许还有个变通。” “你第一天认识我爸呀?他就是个老顽固,认准的事,还能变通?”韩桂芳这话并非胡诌,“得另外再想个办法。” 御景大酒店确实是巴山镇最好的酒店,到了晚上被灯火笼罩,金碧辉煌。此时,刘娜和韩姝洗漱完,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 “你大学念的是新闻专业,留在巴山镇的话,可以去县电视台,或者在单位做宣传工作,不过你学的这个专业,在这个小地方也确实是没有成长的空间。”刘娜说,“有想过出去吗?” 韩姝叹道:“怎么没想过,投过几次简历,但石沉大海。”刘娜想起韩世川大学毕业时,韩勇早已替他规划好未来,极力想让他留在县城或者镇上工作,故也想知道韩勇对韩姝的未来是什么态度。 刘娜讪笑道:“大学刚毕业那几年,爸一门心思想让我留在县城,所以我也多次尝试报考本地的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但努力过几次都没考上。后来,我也不打算继续考试,我爸整天骂我,可我不搭理他,每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反正就是不工作,不恋爱。慢慢的,他可能也觉得管不了我了,也就干脆不管了。你可别看我爸他整天黑着个脸,好像什么都想管,大姐大哥怕他,我可不怕。” 刘娜被她一席话逗得乐不可支,不可思议地说道:“没想到都过了这么多年,你爸他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韩姝收敛笑容,严肃地说:“嫂子,明天去了家里,我爸他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也可能会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跟我一样,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就左耳进右耳出,当作没听见。” “你呀……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刘娜心疼地看着她,“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打算出去工作,我支持你。” “嫂子,那你觉得宜江市怎么样,去那边能找到一份有前途的工作吗?”韩姝眼里闪着光,巴望着刘娜。刘娜想都没想便说:“你那么聪明,应该没问题。”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在宜江市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嫂子,谢谢你,你人真好。”韩姝对这个嫂子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五年前,当时她才十来岁,除了觉得嫂子端庄漂亮,便无其他记忆了。这次近距离的交流,让她对这个嫂子多了许多好感。 刘娜想起自己一地鸡毛的生活,却又陷入沉思,半晌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大城市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美好,就算你拥有一份体面光鲜的工作,将来也在城里买了房子,稳定了下来,可很多时候也不一定有归属感。按揭、养娃、工作上的压力,每一样都会让你喘不过气,随时都可能崩溃。” 韩姝似乎从她眼里感觉到了不开心,于是问道:“你跟我哥这些年过得好吗?”刘娜回想起他们面对的家庭和工作问题,有种有口难言的心酸。不过,她不想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韩姝,故轻笑道:“你三哥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我跟他从大学恋情走向婚姻,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不过再大的风雨也总算走了过来,希望可以就这样平平淡淡的一辈子走下去吧。” “你跟三哥从大学恋爱,感情好,又那么般配,一定可以白头偕老的。”韩姝在说这话时,不经意间想起了二哥,以及他半途而废的婚姻,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刘娜实际上对自己的婚姻并不自信,究其原因,还在于双方的家庭。这些年,韩世川虽然与家人几乎完全断绝联系,可她看得出来,他内心压抑,而且有种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 另一方面,她的父母几乎就是势利的代名词,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来自偏远山区的韩世川,虽然她从来都站在他这边,可也看得出来,他在面对那些冷言冷语时,每次虽然并不反驳,但也在极力隐忍。 “嫂子,有句话我不敢跟大姐和三哥说。”韩姝沉默了许久,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刘娜看着她忧郁的目光,问:“与妈有关吧?” 韩姝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似乎鼓起很大勇气,才犹豫不决地说:“妈会不会……寻短见了?” 刘娜愣了愣,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想,是否知道一些关于母亲的秘密,但尚且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韩姝无力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想,就是觉得妈这次突然离开很奇怪,还提前买了很多菜……总之就是……嫂子,你能理解我的想法吧?” “你能这样想也正常。”刘娜宽慰道,“你都还没有成家立业,所以我觉得妈不会忍心丢下你们做傻事的,要不然也不会买那么多菜给你们备着,说明她放心不下你们,怕你们饿着。她这次选择不辞而别,我想一定有个特别的原因。” 这天晚上,十五年之久未见的姑嫂俩聊了好多,有关于他人的,也有关于自己的;有关于工作的,也有关于生活的;有关于情感的,也有关于婚姻的……一直聊过了十二点,若不是想着明天还有事去做,方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歇息。 第二天上午,韩世川便早早地赶去酒店,打算接刘娜回家去。韩姝还以为父亲那边已经没什么问题,正感到开心时,谁知韩世川泼了她一瓢冷水:“我跟大姐说好了,这两天,你嫂子暂且住那边。爸那边,我再找机会给他做工作。” 刘娜和韩姝纷纷陷入错愕,全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如此结果。韩姝很是生气,铁青着脸,愤然道:“爸太过分了。嫂子好不容易回来,它就不能大度一些吗?嫂子,你跟我回家去,爸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也从家里搬出去,以后再也不回那个家。” 刘娜连忙阻止了她,让她千万不要再添乱:“妈的事还没解决,爸肯定也着急上火。嫂子那边,我过去住方便吗?” 韩世川见她同意,也很是开心,忙不迭地应道:“方便,非常方便。嫂子也很多年没见过你,说是想你。” “爸既然已经知道我回来了,要不要去家里看看他?”刘娜说,“昨天走得急,没来得及买礼物。前面不远处就有家超市,你看看爸喜欢什么,刚才就过去买一些吧。” 韩世川虽说是觉得刘娜的做法没错,可依然还是担心父亲不待见她。她却说:“我想明白了,爸如果还记恨当年的事,那就让他骂我一顿吧,等他消了气,兴许事情就过去了。” 韩世川没想到这些话竟然是从刘娜口里说出来的。他了解的刘娜,性格坚韧,善恶分明,在对与错面前很少委曲求全,可今天竟然可以低头,不禁对她深情地说了一句:“谢谢!” 韩勇这些年的生活,虽然平淡,可有崔洁每日伺候着生活起居,对于日常琐事,尤其是厨房的烟火气息,似乎已经变得陌生而遥远。今天早晨起床后,习惯性地去街头小吃摊上随意吃了点,然后便回家等待着牌友的召唤,开始他日复一日,一尘不变的一天。 就在他刚踏入家门不久,韩世川和韩姝便带着刘娜,手提两瓶佳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韩勇从卧室步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三人,他愣在原地,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直到刘娜的声音打破沉默,平静地唤了他一声“爸”,他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但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转身走回卧室,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韩世川和刘娜对韩勇的举动感到震惊,一时间,他们无法找到合适的语言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冷漠。而韩姝则迅速冲到父亲房门外,急促地敲门,大声说道:“爸,嫂子特意回来看您,还带了礼物,您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房门突然打开。韩勇站在门口,满脸怒容,仿佛一尊威严的门神。他冲着刘娜大声吼道:“这个家姓韩。韩家是山里人,高攀不起你们城里人。你难道忘了那年当着亲朋好友的面,说出的那些伤人的话吗?” 一九九七年的八月二十六日,适合婚嫁。阳光明亮刺眼,空气中夹裹着汗水的味道,仿佛都是咸的。 今天是韩世川和刘娜大喜的日子,虽然刘娜父母反对这门婚事,娘家未来一人,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从大学就爱上的恋人。 在此之前,刘娜还从来没来过巴山镇,对镇子的印象仅停留在韩世川偶尔的讲述中。她知道这个镇子虽然闭塞但很美丽,交通不便远离都市但原始古朴,内心不由得充满了向往。 今天是俩人大婚之日,但她昨日才跟着韩世川回来,而且出于当地风俗,结婚前一晚,新娘不可住在新娘家,所以在附近酒店订了个套间,一大早化完妆,就被韩世川和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接去了韩家给她布置的新房。 白天一切还好,按部就班,顺顺利利。因为当地流行的是吃流水席,并且是从午时开始,一直吃到天黑。加上很多人都想亲眼目睹这个来自大城市的新娘子,因此一拨又一拨的客人来了就吃饭,然后有人留下,也有人离开。 天黑以后,就要闹洞房。这是很多客人梦寐以求的环节。刘娜也知道有这个环节,想着热闹热闹之后很快就过去了,倒也没放在心上。 新房里挤满了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里三层外三层地叠在一起,又因为天气燥热,几乎让刘娜喘不过气。她和韩世川坐在床头,在一片“亲一口”的呼声中,俩人象征性地亲了一下,众人乐在其中,哄堂大笑。 接下来,大家开始整蛊新郎。有人端来半盆冰块,大声说道:“太热了,给新郎官降降温吧。”话音刚落,几个年轻人就把新郎包了起来,然后把准备好的碎冰块,倒入他怀里。随着,所有人把新人拥抱住,让新郎冷够了,直到新郎实在受不了,大喊求饶,方才收手。 这一关,难受的是韩世川,他不停的在原地蹦跶,众人乐不可支,刘娜也跟着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接下来就轮到刘娜了。结婚那天,新娘子自然会打扮得美美的。宾客将二人围在中间,然后让他们玩划拳,规定输的一方就要脱掉衣服,一件一件地脱,直到不能再脱为止。 刘娜听他们介绍游戏规则后,便觉得难为情,想要拒绝,可众人开始起哄,她不得不勉为其难。 韩世川连输两把,上衣和背心便脱掉了,再脱就是裤子。没想到接下来轮到刘娜,她脱掉了红色嫁衣,又脱掉了衬衣,本来不想再继续,谁知宾客纷纷起哄,游戏不得不继续。 韩世川输了,输得脱掉了裤子,只剩下一条内裤。他劝告大家可以停手了,正在兴头上的宾客自然不依。刘娜不乐意了,因为她衬衣里面只剩下胸罩,接下来二人无论谁输,结果都会很难堪,所以在韩世川劝告无果后,她冲这些看戏不怕台高的人发火了,让所有人出去。当然,她仍在极力控制情绪,并没有用“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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