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去追寻慕容黎,却似乎是迟了一步,慕容黎已经离开了他的视线,任由他怎么寻找也找不到,这不由得让他担忧非常,最先是去询问庚辰,却发现庚辰也不知道慕容黎去了何处。 可是若连鸽子精庚辰都不知道的话,那慕容黎定是有意躲着他们了。执明心下一惊,连忙封闭了宫门,尔后又命侍卫军封锁整座王城,所有人寻找慕容黎。 至于陵光……看那公孙钤死死不肯松开,执明也懒得去理会他们,任由他们去了。将他们安排在了囚禁陵光的宫殿之后就不管了,先去寻阿黎去了。 从身旁经过的是形形色色的陌生人,神态不一,心绪不一。夜晚的王城的确是热闹繁华的,但是这繁华背后的世态炎凉又是如何看破? 多么不想去思虑那些烦恼,多么不想去承担这重如山川的重担,多么不想让自己被恩怨掩埋。 琼浆荡漾,映衬着绝色的颜容,冷艳之中的哀伤却也是如此的惊鸿。眼眸清明,心中却是追寻迷茫。 不要让他醒着,不要让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这一切,他不想去面对。 王城之中的某处酒馆,慕容黎身处一间雅间内,陪伴着他的,却已经是滚落一地的酒瓶子,满屋子弥漫的酒香却无法让他迷茫片刻,反而让他越来越清明。 这样清醒的状态对他来说是痛苦的,他宁可自己醉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可是临了所有的伪装都被撕碎,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不是圣人,无法放下,做不到对世间一切都是仁慈的。 可是这般还要他怎么做? 又是一杯酒水下肚,慕容黎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了。他知道执明为了寻他,此刻王宫与王城之中应当是炸锅了,但是他就是不想去理会。 不想去见执明。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纠结痛苦的样子。 玉指摩挲着燕支之上缀着的白色玉佩,心中一片酸楚,晶莹的泪滴滑落,在地板上轻溅开来。 执明……执明,我放不开,怎么办? 我放不开。 忘不掉儿时父王疼爱自己之时的笑脸,忘不掉父王以身殉国之时的决绝;忘不掉那时阿煦陪伴自己的知心笑容,更忘不掉他坠下城楼之时的绝望。 他们都希望自己活着,但是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复仇?为了寻找自己想要到达的巅峰?谁来告诉他是为了什么? 下一瞬间,燕支剑刃出鞘,闪过的剑光让慕容黎稍稍迷乱。他松开玉佩,指尖轻点剑锋,如同一粒珠子的鲜红颜色即刻显现在指尖之上。 为了活下去,他的双手之上沾满了这样的红色,他的身上更是背负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不能被救赎…… 楼下传来了骚乱,慕容黎稍稍抬了抬眼眸。他听到了兵革甲胄的声音,也听到了只有侍卫才有的稳重划一的步伐。 他来了…… 慕容黎嘴角勾起一丝苦笑,下一瞬间房门就被狠狠推开,眼前的景象让推门之人大惊: “阿黎!”执明一声惊唤,看着慕容黎想要买醉把自己迷惑,心中剧痛非常,更是看到他伸出了燕支的剑刃,任由指尖停留其上,任由鲜血滴落地上。 “阿黎!”他步入房间行至慕容黎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夺走了燕支丢至一旁,尔后心疼的看着他的指尖,心中不知道该是愤怒还是疼惜。 “怎么这般胡闹?本王知晓是本王错了,阿黎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怎么可以对自己动手?怎么可以拿自己出气?怎么可以独自躲起来一个人哀伤?”执明拿出自己的帕子包裹慕容黎流血的指尖,更是握着他的手不放开。 他不能伤了阿黎,却眼睁睁的看着他伤害自己,这让他如何不心疼?心中如何感觉不无力? 慕容黎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推开他自顾自的站了起来,将酒盏中的琼浆一饮而尽,执明也随之站了起来要去夺那酒盏。 “阿黎,别喝了。”饶是执明也没有想到慕容黎如今的情绪波动是如此的激烈。 只不过他才碰到慕容黎,慕容黎又甩开他的手,不理会他分毫的朝着门口走去,身影有些晃荡,但是眼眸中却是清明非常,流露着哀伤。 “阿黎,别闹了。”执明仍旧不放弃的去抓住慕容黎的手臂,任由他怎么挣扎也紧紧不放手。 “为何要来?为何要来?”慕容黎挣扎着,看着神绪越来越激动,“放开,放开!放开我!” 不要,执明……不要看到我这个样子,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般模样。 不想让你为我担心。 “阿黎!”执明下一刻直接将慕容黎拽入自己的怀中,紧紧的禁锢着他,“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待自己?!” 不让他安慰吗?如同一个受伤的小兽独自在暗处舔舐自己的伤口吗?难道这些日子对他的依赖都是假象? 还是,这只是阿黎给他的成全?给他的安慰?那么阿黎为何对自己如此的残忍? “来不及了。”慕容黎猛地停止了挣扎,在执明怀中变得平静,平静的让人感觉死寂。 “来得及的!来得及的,一切都是来得及的。”执明却出声反驳,似乎顺着慕容黎的话就会让他从自己身边消失一般。 浓重的酒香弥漫在执明的鼻尖,让他感觉很难受。 “来不及了。”慕容黎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此次声音之中带了哽咽,“从陵光见到公孙钤的那一刻,就已经来不及了。王上就算有心安慰阿黎,也来不及杀了陵光了,因为阿黎不让……阿黎不让……” 不能杀了陵光,因为他自始自终都欠着公孙钤的一份情,可是如今,又拿什么来让他放下心中的仇恨? “没事的,没事的。”执明将慕容黎镶入自己的怀中,轻声细语的安慰道,“杀了也没事的,所有的罪责让本王来承担,阿黎不用思虑那么多的。” 其实,他在一时心软答应裘振的条件的时候,不就已经来不及了吗? “怎么能让王上替我背负?怎能?”慕容黎的声音已经从哽咽变成了低声的啜泣,悲痛的模样让执明肝胆欲裂,恨不得立刻杀了公孙钤和陵光出气。 看似一切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可谁知道他们也被这世间的恩怨情仇所困惑折磨?他若是真的杀了他们,阿黎真的会高兴吗? “王上……”慕容黎埋入执明怀中,让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想从哀伤的深渊之中寻求那唯一的一丝让自己心安的光明。 不用救赎,只要让他迷惑就好了。 “阿黎,试着放下吧。”执明知道说了这句话没有什么用,但是却发现除了这句话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要让自己那么痛苦。”其实所有人之中最为清醒的就是他的阿黎吧?就连自己也被这些日子阿黎带来的温存给迷惑了,怎么没有回过神来? 他的阿黎,在委屈求全,成全所有人,成全他的同时,将自己逼入了深渊,无人解救。身为一国之君,当是睥睨天下的威风模样,却在自己面前,甘心化去一切的凌厉,只为那一抹温柔的神色? “王上,阿黎累了。”慕容黎不肯抬头,只是闷声一句。执明闻言将慕容黎横抱起,而后离开了酒馆…… 他们都懂得彼此的付出,可是,执明却不懂得如何去解救慕容黎,只能看着他在深渊之中挣扎。 这,让他如何做? 微弱的烛火在轻轻摇曳,稍显孤寂凄凉的宫殿之中丝丝微风似乎就要将这暗淡的光明拂灭。这烛火就如同他们现在的境况一般,前方的路虽是有些希望,却也让他们感觉迷茫。 “……”公孙钤看着床上静静躺着的艳丽颜容,心中动容非常,只感觉周围的一切似梦似幻,让他分辨不清。 终于见到了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儿,终于可以再次守护在他的身边。 公孙钤心中是欣喜的,却也是担忧的。偏偏让陵光知道了裘振嫁于启坤的消息,若是再晚一步该有多好?偏偏还是这般造化弄人。 白日里传来慕容黎不见了的消息,公孙钤心中对慕容黎的愧疚又深了几分:终究还是让他为难了,没有即刻杀了他们,恐怕已经到了纠结苦痛的极致了吧? 他和执明的恩情,这辈子又要让他如何去偿还? 公孙钤看着床上的人儿,心中虽是忧虑,但是温柔不曾减少半分。 他的心中,应当是裘振最为重要吧?也应当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吧? 落寞划过心间,公孙钤品尝着那一份难以言喻的苦涩,独自承受着这份痛楚。 “公孙……公孙,公孙!”本是安静躺着的陵光,突然面露紧张之色,口中呓语着公孙钤,下一瞬间甚至是拽住了公孙钤的衣袖! “王上?”公孙钤心下一惊,在陵光唤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心间竟然划过一丝狂喜。“王上?” “公孙……”陵光慢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眸,疑惑的看了周围一眼,片刻之后才将目光看向了坐于床前的公孙钤,似乎是在让意识回到自己的脑海之中。 “公孙!”陵光猛地坐起,死死地攀着公孙钤的臂膀,眼眸更是盯着他不愿意离开,似乎是在确定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他的梦境,“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王上。”在陵光坐于床上攀着自己的那一瞬间,担心他摔倒,公孙钤也不管什么礼不可废了,连忙揽着他的腰肢。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陵光顿时泪水决堤,手指颤颤巍巍的摩挲着公孙钤的脸颊:“真的……真的没有死,真的……没有离我远去……呜呜呜……” 公孙钤闻言很是动容,心下却是一暖,也有略微的疑惑: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询问裘振吗?而是在意自己有没有回来吗? 是他,异想天开了什么吗? “王上。”罢了罢了,让他迷乱一会儿为好,让他贪婪一会儿为好…… 陵光哭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来,连忙止住了哭泣,死死地抓着公孙钤,似乎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公孙,他们骗我的对不对?”陵光苦笑道,想要乞求公孙钤给他自己想要的答案,“裘振……裘振没有嫁给启坤对不对?启坤已经死了对不对?对不对?” “……”公孙钤的眼眸在这一刻闪烁,不想去回答这个避无可避的问题,更不想让残酷的现实来伤害陵光一分一毫。 只不过他的迟疑,却让陵光如遭雷击,只感觉整个人的魂魄都快要散去,心痛到无法复加。 真的吗? 果真是那样吗?裘振为了自己,委身于启坤了吗? “为什么?!”他抓着公孙钤大喊,情绪已经失控了,“启坤不是死了吗?怎么又会活过来?裘振为何偏偏要嫁给他?为何?” “王上……”公孙钤呼吸一窒,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感觉如今说什么对于陵光都是一种打击伤害。 “不要……不要叫我‘王上’,不要这样叫我……呜呜呜……”陵光的眼泪已经湿了公孙钤的前襟,这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疼,“我这个样子,算什么王上?算什么王上啊!” 他们都想要他长享盛世,都想要他成为盛世之君,可是如今,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若道从前他还有机会回头,可是现在却是一丝渺茫的希望都没有。 甚至连自己的安危,都要自己最为看重的人用一生为代价去交换。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执明称呼他为“天璇王”之时眼眸中的戏谑,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公子。”公孙钤闻言改口,方才是他疏忽了陵光的这一感受,知晓现下叫他“王上”无疑是给他打击,顿时又觉得内疚了不少。 “公孙,公孙。”陵光看着公孙钤,眼眸闪烁,却是慌乱无神得可怕,“你想想办法好不好?不要让裘振嫁给启坤好不好?你一向治国有道,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 公孙一时心疼又为难,迟疑之后才道:“这是天权与泽风的联姻,非臣能力便可插手。”言语之意就是他也无能为力。 唯一可插手的,却是他们不能相求之人。 “泽风?”陵光一愣,下一刻眼眸被绝望充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公孙钤痛哭。 公孙钤轻叹,看着陵光难过他也不舒服,也只能这样抱着他,轻声哄着他。 前路未知…… 慕容黎喝了很多的酒,终归还是有点效果。执明是一路抱着他上了马车,回到往黎阁的时候他已经睡了,执明看着怀中睡着了也没有舒展眉头的慕容黎,心下无比疼惜。轻轻抱着他将他放在往黎阁的床榻之上。 “王上,阿黎可还好?”莫澜从今日陵光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就慌乱到现在,又找不到了阿黎,到现在深夜了都不曾入睡,看到执明将慕容黎带了回来,心中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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