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和国潢正在房间看书,国藩推门进来:“国潢,大哥日后要在翰林院、圆明园、紫禁城几处奔忙,我已安排周升请了车把式,准备买头骡子做乘轿车,作为平时外出和家中两用。另外,还要请五名轿夫,买顶兰尼轿,作官差之用。” 国华闻听惊大了嘴巴:“一下请这么多人,又要买骡又要买轿,这得花多少钱啊?” 曾国藩淡定道:“做官的皆要如此,无一例外。”国华纳闷道,“大哥,四个人抬轿为何要请五人?” 曾国藩道:“四人抬轿,一人护轿,必要时可以替换抬轿。” 国潢忧心道:“可我们哪来这么多钱雇这些人?” 曾国藩深深舒了口气:“朝廷官规,毫无办法。养一辆轿子,一年一千多两银子;主要是轿夫工钱,可养不起轿的不是大哥一个。” 国潢闻听大哥这番说辞,好多疑问被堵了回去。 曾国藩接着对国璜道:“四弟,下午,你随福禄,就是那个新雇的车把式,到骡马市场先买头骡子回来。他经验很足,你跟着就好,一切他会打理。” 国华说:“大哥,我也去吗?”“你在家安心读书,四哥去就好。” 酒家的包房里,国荃、刘蓉、罗泽南、江忠源正围着酒菜即兴畅谈。江忠源豪情满怀地对国荃道:“十五岁我考中秀才,二十五岁才得中举人。中举回家那天,父亲见面,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抱头痛哭!哭得那个惨哪,左邻右舍都以为家里死了人。” 国荃接腔道:“老伯定是为岷樵兄中举而激动。” 江忠源说:“不是激动,是悲痛!否也,应该是悲痛加激动。当时,我家一贫如洗,乡试时,我随身带的只有三百铜钱和一罐咸菜。他老人家都以为我会饿死在外面,再回不来。” 国荃纳闷道:“那您,怎样度过乡试期间的生活呢?” 江忠源说:“想那三百钱坐车都不够,何谈食宿?我靠爹娘给的这双腿,步行走到省城。进了城,我顾不得饥渴劳累,便一头扎进了赌场。” 国荃惊大了眼睛:“赌博啊?” 江忠源理直气壮道:“兄弟,哥一不偷二不抢,哪来的银两供自己考举?我江忠源堂堂大丈夫,岂能坐困愁城坐以待毙?于是,我揣着仅有的三百小钱进了赌场,最终,赢了五两银子。不但周全了乡试的一切,回到家,还剩了六百铜钱。” 罗泽南笑着道:“岷樵,就别当小弟的面逞英豪了,免得教他学坏。” 江忠源转脸对着国荃:“沅甫,愚兄我可不是坏人哪!不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小时,我就喜欢打打杀杀,是爹硬要逼我读书。我江忠源明人不说暗话,我不但赌,还逛青楼。嘿嘿,男人嘛!总得活出个男人的快活。” 刘蓉见江忠源秉性上来,忙打岔道:“来来来,喝酒喝酒。岷樵兄那点风流韵事,就不必给大家介绍了哈。没人不知你是风流才子。” 江忠源憨笑道:“是是是,不说了。唉,这都是我的罪过!让小弟知道个一二,也没什么不好嘛!哈哈,来来,喝酒喝酒!” 大家举杯喝了口酒,国荃放下酒杯对江忠源道:“岷樵兄,我喜欢您这样的豪气之人。不过,小弟不明白,您怎能和我大哥成为朋友?太不可思议。” 江忠源说:“你是说我不正经,你大哥太正经了是吧?嗨!那是我以前!正因为我这些毛病,很多朋友都敬我远之。那时候,全湖南也就小岑一人看得起我。” 刘蓉接腔道:“扯淡,小岑可没说看得起你进赌场上青楼。人家是看你才华和豪爽的为人。” 江忠源依然侃侃而谈地:“所以嘛,才有后来赴京两次而不售的境遇。” 罗泽南指着江忠源:“哈,岷樵这个人,走哪都会发生奇遇。” 江忠源大咧咧道:“那是当然!台感隔年。寂寂晓风残月里,选词谁唱柳屯田。’以泄我情怀。结果,被客栈老板抓着,说我把他的墙弄脏了,硬要我赔他的墙!我说,这若是杜甫李白写的,你会让他赔吗?” 国荃闻听哈哈大笑:“后来呢?” 江忠源说:“要不就说我奇遇了!正当我与客栈老板争执的当儿,在京做官的黎樾乔前辈,到客栈看望一个朋友。黎前辈得知情况后,帮我做了赔偿,并资助我返回家乡。” 罗泽南摇头一笑:“你说,你哪不能写,偏写人家墙上!” 江忠源说:“我写纸上没人看到!墙大。” 江忠源把三人说笑。刘蓉笑道:“岷樵前世,应该是水浒中的一员才对。” 江忠源继续道:“二次进京,爹为我东拼西借凑了八十两盘费。结果,再度落榜;五月通过大挑,我被任命教习官。那时,同寓的柳溪状况凄惨,身无分文且病重在床。我见其可怜,便晚上在客栈写字,白天拿到琉璃厂蹲地边去卖。赚个钱,就为柳溪买药。正是那时,通过伯琛认识了你大哥。再后来,送柳溪回乡入土后,我便返回家乡。” 国荃伸出大拇指:“岷樵兄,大丈夫也!” 刘蓉对国荃介绍说:“眼下,岷樵奉命在籍,察教、匪作乱,阴以兵法部勒乡里子弟。” 国荃接话道:“阴以兵法部勒乡里子弟?哇,此乃正合我意,可惜,弟无有用武之地也!岷樵兄,国荃敬佩您!” 罗刘二人对视会心一笑,罗泽南喃喃道:“呵呵,知音也!” 江忠源对国荃道:“正是听闻小弟平日酷爱兵书,兄特想与你相识一番。”国荃说,“小弟亦早从大哥信中得知兄的大名,实实相见恨晚矣!” 江忠源道:“愚兄尤对喜读兵书之人特为敬重。今日得见,贤弟果然光芒四射,豪气冲天。不过,你大哥乃仕途之人,与我几人有所不同。” 国荃激动道:“人各有志。霞仙兄及罗先生皆淡泊功名,可他们时时都在钻研学问。正如我大哥所言,二位先生,早已功名之外博学大儒也。大哥研读理学,始于霞仙兄的鼓动。至今,尚对二位学识自愧弗如也。” 罗泽南微微点了点头:“涤生此乃谦逊之言。他之学识才干,如日东升,罗山怎可堪比?功名与运气,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江忠源扯着嗓门道:“我江忠源,绝不会在科举之路耗费生命,更不会吊死在进士这棵树上。我要快快活活做自己,替天行道,保卫桑梓,剿匪御敌!” 国荃拍手道:“说得好!岷樵兄,就凭您这句话,小弟敬您一杯!” 刘蓉一边插话道:“天哪,你二人应该是亲兄弟才对!等下喝完酒,二位赶紧去关公庙结为金兰。” 江忠源面朝国荃:“诶?沅甫,你可认愚兄否?” 国荃拱手道:“小弟求之不得也!” 江忠源放声大笑:“爽!酒不喝了,现在就去!”江忠源说着要起身,被国荃按住,“慢,岷樵兄,结拜金兰岂可您我二人?” 江忠源说:“对呀,我说的就是我四人同去!”罗泽南和刘蓉看着二人爽朗大笑…… 文渊阁,浩瀚的皇家藏书令人目不暇接。古今各类藏书百千万卷,分类别存放在排排林立的书柜,煞是壮观。道光帝在国藩和随从的带领下,在文渊阁内浏览察看。道光帝问国藩道:“曾爱卿,此份差可称心否?” “回皇上,微臣步入文渊阁,犹如鱼潜瀚海,鸟入丛林,三生三世亦不能有此眼界。臣无时无刻不在云游书的海洋,恨不能长出千手千眼也!” 道光帝淡然道:“此乃我大清所收集上下五千年之经典。纵人一生五百年,亦读之不罄也。” 曾国藩道:“皇上对微臣苦心栽培,臣丝毫不敢懈怠。公务之余,均沉浸于书中汲取养分,积累学识。” 道光帝莞尔一笑:“嗯,曾爱卿喜爱读书,朕便遂了你的愿。在这里你可以读到世间奇书,提升自己。更重要的是,将学识回馈于朝廷国事之上。” 曾国藩忙回话道:“微臣谨记皇上恩嘱!” 道光帝嘱咐道:“夏秋之交,一定要将所有书籍分类晾晒,万不可有一丝疏忽。否则便是历史罪人。” 曾国藩恭敬道:“臣谨遵圣言,恪尽职守,保证所有藏书不出分毫差池。”道光帝顺手拿起本书,边翻阅边对国藩道,“曾爱卿,晚饭后,可否再破例一次,陪朕下盘棋。”国藩没想到,皇上突然来这么一句,不知如何回答。“这”道光帝将书放回书架,淡然地,“放心,朕不怕你赢,朕早就摸透了你的棋路。” 曾国藩放开胆子道:“若臣又赢了皇上呢?” 道光帝将手一摆:“你小小年纪不要口出狂言哦,有这可能吗?”曾国藩说,“臣是怕万一。” 道光帝看着国藩暗自一笑:“好一副钢齿利牙!嗯,好吧,倘若你这次还能赢了朕,朕赏你锦缎一匹。若你输了呢?” 曾国藩说:“那,臣就送皇上泡菜一坛。” 道光帝干脆道:“好,我们一言为定。”道光帝话毕,背着手笑着往门外走去,一行跟班的互笑着也跟着出了门…… 夜幕下的养心殿,殿门外站立着执事太监。养心殿侧房,道光帝和国藩正对坐着下棋,沈兰玉立在道光帝一旁观看着。二人边下棋道光帝边问国藩:“曾爱卿,为何将名号取作涤生?” 曾国藩道:“微臣二十岁就读于衡阳唐氏宗祠,师从汪觉庵先生。一年后转入湘乡涟滨书院。此时,臣以为自身陋习颇多,取号涤生,故涤其旧染之污也;生者,则取袁了凡之言,从前种种昨日死,以后种种今日生也。” 道光帝沉吟片刻:“嗯,二十岁便在涤生自己。”国藩只顾说话,突然发现放错了棋,他惊呼地:“哟!的一声。”道光帝见国藩走错,开心得孩子一般,“呵呵,不许悔棋。”国藩无奈一笑。道光帝又问,“曾爱卿,在家时都穿什么衣服。”“臣平时在家,穿的皆是,母亲在老家所织棉布做的衣服。” 道光帝看了眼国藩的官服:“你这身官服,需要多少银两?” 曾国藩说:“三百两左右。”道光帝吃惊地哦了一声,“这般便宜?朕的龙袍打个小补丁却要三千两银子。” 曾国藩如实地讲道:“一般的官服,打个小补丁也就两三个铜钱。皇上的龙袍么,微臣不知用的是何等材料。” 道光帝愤愤道:“哼,即使金丝、银线、孔雀毛,只怕也用不了三千两白银。真是痛煞朕也。” 曾国藩见皇上动了怒,忙说:“皇上忧国忧民,持身俭朴,乃历朝历代绝无仅有,我朝子民皆崇敬之至。但皇上九五之尊,仍着补丁龙袍,着实让臣痛心。” 道光帝沉思道:“今年皇太后万寿,朕特意下令多宰两头猪做肉卤,以供中外大臣食长寿面。似乎尚有番臣说朕抠门。殊不知,国民水灾旱灾,虫灾,此起彼伏。朕,年年都要赈灾,年年都要向几千万灾民分发粮种。战争,使我大清元气大伤,国库干涸见底,朕不抠门,莫非要朕在番臣面前粉饰太平,置国民疾苦于不顾?” 曾国藩说:“皇上为国民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不为近臣不得而知。皇上在微臣心中,宛如堂上老人,对臣悉心呵护,苦心栽培。臣未近皇上时,想着皇上就是一尊神像,神圣不可冒犯。哪知,皇上是这般的谈笑风生,与臣拉家常下棋。” 道光帝淡然一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皇上是人,既为人子亦为人父;同样肩负着普通百姓所肩负的治家义务。不同的是,皇上尚要治理国家,尚要力争做一代明君。” 曾国藩感慨道:“自经筵日讲,臣目睹,皇上贵为天子尚苦读苦修。臣回家后,便与自己追加了日课册。每日习字二百,”没等国藩说完,道光帝将手上棋子放在棋盘看着国藩的脸,得意地打断道,“哈哈,曾爱卿,看来,你是要给朕送泡菜喽!”国藩看着棋盘不服道,“皇上还要与臣博一局吗?” 道光帝呵呵大笑:“不服是吗?好啊,朕再与你下一局!”道光帝又对那沈玉兰道,“换泡新茶来。” 沈玉兰闻声,回身端来新茶放道光帝和国藩身边。道光帝看着国藩打趣道:“曾爱卿,你家泡菜多吗?呵呵” “皇上放心,够输的,臣绝不赖账。” 道光帝又说:“曾爱卿,你随唐鉴研读理学多年,他对你十分推崇。朕闻你对朱子理学与众学者有不同见解,对《易》和格物亦有独到见解。朕想向你讨教个一二。” 道光帝此言一出,国藩惊恐地忙起身跪地:“皇上!微臣才疏智浅,怎敢在圣上面前班门弄斧。” 道光帝平淡道:“起来,下棋。”国藩怯怯地起身坐下,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道光帝说,“该你走了。”国藩只好胡乱放个棋子。道光帝继续道,“你就当给庶吉士讲学,也讲给朕听听。” 晚饭后的家人们,各自在屋做活歇息,秉钰坐在灯下在看已经看了几遍的家书,脸上显然担忧着尚未回家的丈夫。恰时,国华进了屋:“嫂子。” 秉钰抬头道:“哦,六弟呀。” 国华笑道:“哈,我以为大哥在书房。” 秉钰说:“你大哥一早出门,到现在还未回转,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国华闻听,忙为秉钰倒了杯水:“大哥兴许被什么事绊着腿了,说不定正在路上呢。” 二人说话中,国藩抱着一匹锦缎进了屋。国华忙说:“大哥,嫂子正念叨您呢。” 秉钰看着国藩手上的锦缎:“你这又是?” 国藩将锦缎放在桌上:“唉,忙了一整天,皇上今日不知怎么那么高兴,非约我晚上陪他下棋。我怕来不及,就和福禄一人买了碗面,吃完便进了宫。” 国华看着锦缎问道:“大哥,这布是?” 曾国藩嗨的一声:“下棋前,皇上和我说好的。皇上输了赏我一匹锦缎,我输了送皇上一坛泡菜。” 国华惊讶道:“皇上果真是这样的人吗?怎么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可是天子啊,怎么和我家爷爷似的?” 曾国藩说:“皇上只有在朝堂,才威风凛凛一言九鼎。朝廷以外,真是和自家老人一模一样,不像常人所想。” 秉钰欲言又止道:“那,你这锦缎……是皇上输给你的?” 曾国藩一声叹息:“嗨,尽顾得和皇上说话了,我连输两局,可把皇上高兴坏了。皇上赏我锦缎,是安慰我输棋。” 国华接话道:“那大哥岂不要真的送皇上两坛泡菜?” 秉钰忙说:“皇上吃泡菜?怎么可能!” 曾国藩说:“别把皇上想得不食人间烟火。皇上在朝下,就是位普普通通的长者,穿的龙袍,还打补丁呢。” 国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大哥,前日爹来信说,我们县新上任的县令要增加赋税。这事,您给皇上说了吗?” 曾国藩回话道:“国华,朝堂上当众臣言事,叫进言;朝堂下与皇上吹耳风,叫谗言。大哥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 国华辩解道:“可,这是激起民愤的事,大家都要求罢他的官,为民除害呢。大哥有这个方便,怎么叫谗言?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曾国藩解释道:“县令要加赋税,随他加,我家照给便是。若有人告状,我们家更不能参与。官员家属涉及公庭有失体统。还有,为民除害之说,是指:除掉地方官管辖地域所属之害,不是要除去地方官。” 国华脸色不悦道:“大哥这话,六弟不解。” 曾国藩耐心解释道:“六弟,地方官推出新税政,或有他的道理。大哥不明真相不能妄加揣测。民众不接受甚至抗议,地方官定会审慎处置。再者,大清国有律例,地方官如有违纪,肆意妄为,自有督查部门予以惩治。此事,攸关我家利益,即是,堂而皇之地一宗公案,从大哥口中传到皇上耳中,岂不在为自家利益求情皇上?” 秉钰也帮腔道:“六弟,大哥说得有理。若是不牵涉自家利益,话还好说。正因为你大哥品级比县令高,所以,大哥更不能说话。” 曾国藩看着弟弟:“这叫干政地方!明白吗?” 国华泄气道:“好吧,算我没说。”国华失望地走出了屋。秉钰忙为国藩倒茶,“快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国藩坐下,顺手拿起桌上信:“啊,这么多信。” 秉钰淡然一笑:“哈,国芝来信说,想请大哥为她未出生的孩子起名字。你给想想,女孩叫什么,男孩叫什么。” 曾国藩闻听心不在焉地:“哈,他朱家亦是学问人,又有老人在,怎能轮到我这个大舅哥给外甥起名字。” 秉钰说:“国芝让你起,你就起几个,让他们自己选好了。他朱家还不是想借你翰林之口,让孩子图个吉利。” 国藩翻开一封信问道:“内兄的信?”秉钰说,“我哥说,想将他儿子与我们静儿定个娃娃亲。”国藩随手将信丢在一边,“这都怎么想的!牧云是你亲大哥,侄子和外甥女定亲,我不予考虑。” 秉钰还想说什么,被国藩截住:“不用说了。血亲太近,对后代不利。你写信婉言回绝便是。” 国藩拿起陈源兖来信,面露悦色:“啊,岱云到任了?”国藩信没看几眼,脸便沉了下来,他惊讶地看着秉钰,“怎么?九弟跟着岱云上任去了?” 秉钰低头一笑:“去就去呗,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曾国藩毫无精神准备地,“这这,我一直都还以为他在南城书院读书呢!” 秉钰说:“九弟跟着岱云做幕僚,也是可以得到锻炼。伯琛不也去了嘛。”国藩生气道:“伯琛是举人,做人幕僚理所当然。他,他秀才还不是,就自告奋勇做人家幕僚,这也太自不量力。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 秉钰劝慰道:“瞧你,激动什么?九弟也不是小孩子了,再说,秀才在县衙做师爷的比比皆是。” 曾国藩说:“岱云是知府,不是县衙。唉,九弟这个性格真不知道像谁,想起什么是什么,天马行空。” 秉钰委婉道:“人既然去了,你千万不要写信责骂。不如,就此写信哄着他,多跟岱云和伯琛学些东西。幕僚不幕僚不说,起码学业有人照着他。” 曾国藩无可奈何道:“唉!我是怕人说闲话。”秉钰说:“人已在江西了,再说这些何用?不如鼓励他,跟着岱云和伯琛好好学习。等伯琛回京时,再随伯琛一起返乡也就是了。” 曾国藩说:“不是岱云信中提起,我们都还蒙在鼓里。”秉钰说:“是你平时对九弟太过苛刻,所以,他才不敢和你明说。” 曾国藩盯着妻子的脸:“怎么说起九弟你总是护着?他在京时你就这样。”秉钰见丈夫变了脸,“急什么?我看九弟比你有出息!他敢做的你未必。” 曾国藩苦笑一下:“哈,看来九弟的事你知道得不少。” 秉钰说:“九弟的事我一无所知,就知道他脑子比你灵活。连二喜叔这么狂傲的人,对九弟尚敬畏三分,不能不说明九弟有过人之处。” 曾国藩连连摆手道:“好吧好吧,此事打住。你先回房歇息,我给岱云和九弟回信。” 秉钰起身指着锦缎道:“这锦缎怎么处置?”曾国藩说,“拿去给春梅王婶,张嫂李嫂,还有新来的巧儿,每人做件新衣。” 秉钰应承着嘱咐道:“好吧,记得帮国芝给孩子起几个名字。” “记着呢。” 国藩目送秉钰出了屋,回手铺展开纸张提笔写信:“岱云贤弟:见字如面,知汝一切安好,欣慰之至;君离京数月,吾如断手足,心如锥刺。点滴以往,历历在目。计与阁下相处八年,忧戚爱憎,无一不相告问,每有称意之言,与不可于心之事,辄先走白阁下。今遽乖分,如何可任” 别具一格的吉安府衙,门楼高挑,灯笼高挂。府衙门前的一汪荷塘,借着月光予人以无限的遐想。府衙后院,是家眷与官老爷的私密住所。 岱云母亲,正坐在春雨和远谟的身边搭灯做活,桂香轻手轻脚地进来。陈母笑道:“济儿睡着了?”桂香笑着走上前,为远谟和春雨拉了拉被子,回话道:“听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陈母慈爱地:“那你也睡去吧,还跑过来干吗?我缝完这几针也就歇了。”桂香伸手接过陈母的活,“灯底下费眼,别做了,我扶持老夫人歇吧。” 陈母忙说:“孩子,我不用你侍候,我自己能动,快回去陪济儿睡吧。” “我给您打水洗脚。”桂香不等陈母回话端起盆子便出了屋。陈母看着桂香的背影,“唉,瞧这姑娘!”陈母若有所思地停住了手,她想着想着不由得哑然一笑…… 后院书房里,陈源兖、国荃和伯琛三人正在挑灯布置公务。国荃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文公迄今六百多年,每每读起他的诗,总是让人、被他那浩然正气所感染。比起他的气节,更觉使人感到渺小。” 陈源兖道:“文公生于吉安,死于京城。而今,改朝换代,我等从京师而来,作为地方官,我首先要为文公平反冤狱,修筑文公墓。以慰他不朽之冤魂!” 郭嵩焘道:“岱云,你若能为文公平反冤狱,筑墓立碑。此举,定会受到当地百姓尊重和爱戴,且树爱国之风。” 陈源兖对国荃道:“国荃,你明日将此计划拟出个具细方案。” “好!” 陈源兖又转向郭松焘:“伯琛,明日,你我将前任遗留公案再加以梳理,牢中所押犯人逐一重审。这里百姓很苦,我们施政要以宽爱为主。” 郭嵩焘说:“今日,赵姓兄弟偷人羊的事”陈源兖道,“他们还是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十二岁。我已命张捕役,将他们送回家中,并将其家中状况详细报来。” 国荃说:“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往往是声势浩大,无外乎,为自己政绩涂脂抹粉。我认为,岱云兄的思路极妙。走民风落实事,一切从百姓最关心的油盐酱醋茶,点滴小事做起。百姓个个安居乐业,不知有官的存在,便是最好的治理。” 郭嵩焘点头道:“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正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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