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兆琛补充道:“是啊,现距开考仅剩二十日,报请朝廷重新委派,亦是不大可能。不如,就在同考官内,选拔一名充填副主考,以备万一吧。” 国藩扫了眼几位同考官,面露难色:“大考还余二十日,一切尚来得及。赵大人疟症得不到控制,后果甚是不堪。本官老家有个验方,对打摆子非常灵验。十四岁那年,本官得了疟症,吃了三剂药便得以痊愈。可毕竟是验方,对于赵大人不知可不可行……” 肃顺接话道:“曾大人,是汤药吗?” “是,是种很怪异的药,还不知当地会不会有。” 肃顺说:“我大清,各地均有民俗验方,既然曾大人亲身治愈过,那就不妨一试吧。” 赵楫坐卧在床头,只见他两眼塌陷,面色蜡黄,两位川兵侍卫端着药碗要喂赵楫喝药,赵楫少气无力地拒绝道:“不必了,喝五天了,依然如此。不再喝了,闻到这个味道,本官已承受不住。” 川兵侍卫解释说:“赵大人,这不是头前喝的那种,这是曾大人献的方,曾大人曾经也得过此症,喝了三剂药人就好了。” 不说曾大人还好,闻听曾大人三个字,赵楫多日的积怨涌上心头,顿时火冒三丈,他鼓足浑身力气道:“真是笑谈!名医的药尚且不能治愈本官,他曾大人何方神圣!在本官生命垂危之际,何来得这般好心?” 站在一旁的肃顺接腔道:“赵大人,曾大人提供的方子是给医生看过的,医生认为此方可行。” 赵楫说:“既然医生说此方可行,为何不开此药与本官?” 海达解释道:“赵大人,南北医生各有医术,这里是四川,湖南草药当地医生未必用得。” 赵楫将脸一背:“谢了!本官不是湖南人,不吃湖南的药。” 侍卫说:“这不是湖南的药,是四川本地的。” 赵楫说:“你们下去吧,本官不喝。”就在众人为难之际,国藩进了屋,国藩见状对其余人等,“你们下去吧。”侍卫将药放在桌上,全部退了出去。国藩走近赵楫,赵楫忙将脸背了过去,国藩回身端起药碗:“来,下官服侍赵大人喝药。” 赵楫满腔妒火地对国藩道:“曾大人,何必这么迫不及待、假惺惺地讨好本官。” 曾国藩一脸的无辜:“若赵大人对药的安全性有疑,下官先喝两口,您再喝好吗?” 国藩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回身又将药壶的药倒在另只碗里,他端到赵的面前:“这是两天的药份,一次都熬了出来。喝的时候用热水温一下就好。很方便的。” 说话间,赵楫又开始打起了摆子,浑身颤抖不止:“你,你还是没回答我,你为何对本官这么热心?” 曾国藩无奈地摇了下头:“赵大人,下官一直是您的下属,下官只知兢兢业业做事,从来没有也从来不会讨好与谁。此次与赵大人履行公干,下官是句,不见华丽辞藻,犹如不蚕之丝,不针之绣,浑然天成。寥寥数语,腹中书卷,文字精深,见功见底。实为奏折中之精华也!” 道光帝呵呵一笑:“鹤舫哪,你不愧我大清国文华殿大学士。曾国藩这个折子,真是令朕刮目相看。此人腹中学问根基厚实,四六文妙用自如,历代典故信手拈来。朕,是越发地喜欢上这个年轻人了。” 穆彰阿见道光帝如此青睐自己的门生,忙随着大捧:“皇上求贤若渴,惜才如子。吾皇之英明,腾光辉与宇宙,照日月不照之处;吾皇之恩泽,润雨露不润之心田,实乃我朝千百万士子之天福也!” 道光帝含笑摸了把头:“你将朕捧上了天,只怕没有天梯可下。罢啦罢啦,朕爱才惜才,皆是为了国家。而今,我大清外强中干,朝廷若再不注入些新生良才为砥柱,只怕大清江山岌岌可危。三国之战,战的就是人才!一个国家富庶与强大,靠的不是皇帝,是人才的凝聚。” “皇上圣明。” 道光帝起身对穆彰阿道:“好啦,来,朕今儿高兴,你陪朕下两盘棋。”穆彰阿和太监忙随道光帝走进里间…… 国藩拎着手礼来到汤鹏家门前,家人跑来开门,见是国藩慌忙施礼:“啊,曾大人早!” “哈,您早!海秋兄可在府上?” “老爷他在,曾大人请随我来。” 国藩随家人来至客房前。家人对国藩道:“曾大人稍候,容小的进屋禀报一声。” 国藩站在院里左右观看着,家人进了客房,汤鹏正在沏泡茶叶。“老爷,曾大人求见。”汤鹏头也没抬地脱口道,“不见,说我不在。” 家人为难地小声道:“老爷,曾大人就在院里候着呢。” “告诉他,我睡下了。” “这” “这什么这?话都不会说?” 家人正要退出门,国藩拎着礼物进来:“海秋兄,别难为家人了。”家人惶恐地看着汤鹏不敢出声,汤鹏朝其挥了挥手,家人忙退了出去。汤鹏对着窗子不理国藩,国藩主动道:“海秋兄,小弟赴川昨日刚刚返京。哈,带了些四川土产,不成敬意,给您尝个鲜。” 汤鹏冷着脸道:“曾涤生,你好没记性!我说过,不再与你往来。” 曾国藩说:“海秋兄可以不往,涤生不能不来。我是小弟,考差回来若不登门探望,是我无礼。” “涤生,我能瞌睡吗?我正要睡觉。” 国藩闻听忙将手礼放在桌上:“海秋兄,后日午时,我在大栅栏‘一品斋’定了桌酒席。到的全是你我的好友,希望您能够到场。还有,我路过陕西时见到李星沅前辈,他非常关心您,这里有他托我带与您的书信,还有我写与您的一封信,方便时,您慢慢看。歇息吧,我走了。” 国藩话毕出了屋,径直向大门走去,家人忙迎了上去:“曾大人,我家老爷近时脾气有点暴躁,您别往心里去。” 二人走至大门口,国藩回身对家人道:“没事,我不会跟你家老爷计较,您请回吧。” “那,曾大人好走。”国藩头也不回地向大路走去。家人替主人惋惜面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某酒店的包房内,女眷的桌边,坐着秉钰为首的女眷们。男人们,无外乎是些家人和国藩的好友。今天,国藩像是新郎官忙乎着招呼客人:“喂喂,艮峰兄,您躲在女眷桌上做甚?快快,这里这里。” 倭仁冲着男桌连连摆手:“我不会饮酒,就坐这里,忙你的,不用管我。”曾国藩又冲着跑到女桌的京武:“京武!你也躲在那里?” “大哥,您知道,我是半杯酒就醉倒的人。有坐就好,有坐就好,你们能喝的在一起,我们吃菜。” 突然,郑小珊和欧阳小岑一起进了屋,郑小珊对大家道:“大家瞧瞧,谁来也!”“哇!小岑?!”国藩喜出望外地上前搂住小岑,“小岑兄!您何时到的京?”“我刚到一个时辰,先找到小珊,小珊说大家全在这里,这不,就匆匆赶了过来。” 曾国藩拍着小岑:“你这个惊喜,太让我意外。快快请坐,快快请坐。” 大家围绕着小岑,热情地攀谈起来,吴廷栋浏览着众人:“哎?这岱云和海秋怎么回事?岱云这接人的一去也不回了?” 唐鉴接话道:“不急,或许正在路上,再等等。” 国藩脸露不安,小岑忙问国藩:“涤生,听说你高升了,真是要恭喜你啦!”曾国藩淡然一笑,“嗨,换个公事房而已。瞧你,一别三年,此次来京也不提前写个信。” 小岑道:“我们上次别过,你住所就换过两次,谁料你有没有再换?前些时,我常往来于武汉采购药材,很少在家。总想着不久就要来京,信封再大也装不下要说的话,干脆把话留着,见面再说。” 女桌上,秉钰手摸着兰芝的肚子低头笑着:“快了吧弟妹?”兰芝羞涩一笑,“也就这几天了吧。瞧我这笨样子,不是嫂子执意要请,真是出不了门的。” 秉钰说:“孩子出生,又要在屋里闷一个月,出来走走,也算是消遣。怎么?听岱云说,不日,婶子要带着春雨回老家?” 兰芝脸色一沉:“眼看,二弟媳也要生产,婆母不回去心中不安,生怕弟媳们挑理。上次大弟媳生产,婆母就想回去,可家中实在是紧巴,没能回去。” 秉钰替兰芝忧心道:“可你马上也要生了,再说,天越来越冷,婶子带着春雨,这一老一小,路上可要遭大罪的。当年我来京正赶到冬季,唉,那一路的颠簸挨冻,这辈子都难忘记。” 兰芝为难道:“外人不知京官的苦,都以为我跟着丈夫享福呢。就岱云的六十两年俸,够养活谁?这还是升了官的。为贴补我们,老家已欠债九百多两。岱云这里也欠下四百两。这孩子再出生,又多了张嘴,谁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秉钰‘唉’的一声,“一样!不是国藩这趟官差领些补贴,老家和这里的旧账,真是没一点指望。” 兰芝说:“所以,岱云狠着心先让老娘和闺女回去。接下来的日子,走一步说一步吧。” 秉钰长叹一声:“若能等到明年开春,正好弟妹也生了,奶奶见见孙子再走岂不更好。过了年天也暖和些,起码路上不受冻。” “岱云说,王世杰被外放到江西做知府,正好路过湖南。岱云是想让老娘随他一起动身,路上好有个照应。” 秉钰同情地拍了拍兰芝:“熬吧弟妹,你家岱云那么秀杰,定会得到朝廷的赏识。等他们官职高了,俸禄自然多些。这么多京官,不都在苦拼苦熬?” 兰芝笑道:“嫂子说得是,既然命中注定的姻缘,只能嫁乞随乞嫁叟随叟,陪着他熬。哈,嫂子,说起来很搞笑,岱云自上次病好,对我像变了个人。殷勤地让我不知所措,还在我枕头底下偷偷塞情诗呢。” 秉钰笑道:“岱云好情趣也!令弟妹又回到闺房的时光。哎?岱云去接人,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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