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看着快要急疯的孙子,暗自一笑:“你真是头小倔驴!心里放不下,那就去吧。”国荃不等爷爷话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爷爷连忙摆手道:“哎,先别急着磕头,我话还没说完呢。”爷爷接着道,“刚才,我们话说了不少。四书五经你亦熟读于心,我藏的兵书,也都被你这小老鼠拉走,想必被啃得不轻。你肚子里学问应该够用。就你婚事而言,患得患失,孰重孰轻,你自己把持。爷爷将权利发放给你,愿你能将荷香与家中所处的尴尬境地,做出个明智的抉择。当然,你也可以一去不回。” 爷爷说到此,深沉地盯着国荃的眼睛,国荃心中不由得一震,忙与爷爷磕头:“爷爷开明,谢爷爷开恩!” 江氏倚在床头,手上拿着件衣服在缝补,曾麟书进屋一看:“你呀,身子不舒服,手还不闲着。”曾麟书说着一把夺过夫人手上的活。 江氏哀叹道:“唉,是国葆的衣服,没几针活儿。” 曾麟书急匆匆道:“刚才,媒人来过,说是十月初二,熊家要来送嫁妆。我已安排国潢通知族人去了,到时过来迎妆。” 夫人问:“都通知了谁家?” “二十多人呢,国潢都列了名单。你放心,请的全是儿女双全的。” 夫人问:“爹知道了吗?” “我这就过去告诉爹。” “等下,一起去。”江氏说着要下床,被丈夫按住,“类似这种小事,你就不用费心了,国潢媳妇正给你煎药呢。这两天,你专心养身子,把身子调理好才是正事。别等到儿子成婚那天,你这做婆婆的躺在床上起不来,那笑话可就大了。” 山寨厨房门前,厨娘们正在忙着准备午饭;荷香坐在人堆里,边干活边不住地朝山门望去。昨晚,分手时说好的,二天一早国荃过来。此刻,日已上了午干,她翘首以盼的牛郎怎么还不来?突然,她看到猫眼带着国潢从山门向正堂走来,荷香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她认定国荃出事了。 二喜正和大壮几个说事,见国潢和猫眼进来,忽地一愣:“国潢!你怎么突然到此?” “二喜叔,我奉父亲之命,来和您说点事。” “好好好,快坐着。”猫眼忙为国潢上了茶。二喜对其余人等:“大壮,你们几个各自忙去吧,我和侄子谈点家事。”大壮人等应了声,便匆匆出了屋。二喜问国潢,“怎么,是爷爷有事找我?” 国潢淡然一笑:“哈,我是为九弟的婚事而来。” “哦?国荃要成亲了?什么时候?” “下个月初六。” 二喜搔着脑袋:“诶?今天是九月二十二了吧?” “是的,今天九月二十二。” 二喜心算着:“哦还有十来天。” 国潢说:“对方娘家,初二要来送嫁妆,咱们这边不得准备接妆嘛。我爹想让您到时回家一趟,帮着应酬应酬。” 二喜满口答应:“这没问题。初二一早,我带些兄弟过去就是。啊对,明天,我让弟兄们先给家里送点待客用的吃食,肉啊酒的,家里就不需要准备了。那,什么时候安床?” 国潢说:“嫁妆过来才安床的。请的也是咱曾家人,都是儿女双全的。” 二喜点头道:“嗯,很好!我山寨大师爷的婚礼,叔一定要为他办得风风光光。让女方娘家挑不出一点错来。”二喜嘴里说着好听的,心里着实为国荃捏了把汗。 恰在这时,国荃牵着马进了山门,荷香一眼望到,她立刻放下手中活,快步迎了上去。荷香接过马缰,急速带着国荃走去,国荃盯着荷香问道:“怎么了?” “来我屋说话。” 国潢报完喜起身要走,二喜拉着挽留:“不行!到叔这里,哪有点个卯就走的?” 国潢推辞道:“叔,咱自家人,我跟您还用客气?族上还有很多人等我通知呢。” 二喜说:“通知他们干吗!我一个人知道就全都有了!” 国潢淡笑了下:“我知道您手下兄弟们多。可咱族上,礼数不到会有人挑理。几个长者总是要通知的。” 二喜想了想道:“嗯,说得也是!那好吧,回去告诉你爹,婚宴的厨子我来请,大婚前三日,初三那天,我让厨子们开到家里,让他们提前准备着。” 国荃随荷香来到荷香屋,国荃还在猜疑着国潢来此的目的,荷香弯腰拉开国荃的裤腿,只见膝盖处一团青紫,她心疼地差点掉下泪来:“你怎么那么傻,一个人在屋,又没人看着,你就不会坐地上歇会?究竟是在受罚,还是自己在罚自己?” 国荃叹了口气,说:“祖宗像前岂容亵渎。” 荷香搬着国荃的双腿:“来,把腿放床上,让腿歇歇。” “哪那么多娇贵。”国荃说着,荷香已将国荃的鞋子脱去,腿平放在了床上。荷香将枕头放在国荃背后:“来,靠着,这样会舒服些。” 国荃坐卧在床头,心乱如麻,他不知怎样对荷香开口,说出自己初六将要大婚的事。 荷香仰着脸问国荃道:“除了罚跪罚了一晚上,还有什么?” 国荃为难地低头不语。荷香催着:“说话呀?”国荃待要开口,二喜在门口先了一步,“闺女,闺女在屋吗?”荷香和国荃,一个忙开门迎接,一个赶紧下床穿鞋。二喜进屋一眼看到国荃在穿鞋,有种误闯禁区的尴尬,他忙低头回避国荃。国荃说:“叔,我正要找您说话呢。” 二喜忙回身走到门口:“啊,哈!我没事,你们聊,你们先聊着,我去看看厨房饭准备好了没有,我饿了找东西吃呢,等下和叔一起吃饭啊!” 二喜没等回话已出了屋,国荃和荷香对视下眼神,荷香羞涩一笑,国荃说:“害什么羞嘛,二喜叔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事,我仅仅是坐坐你的床而已。” 荷香羞涩地苦笑一下:“干爹羞红着脸走了,好像在误会我们什么。”国荃说:“我倒真希望他误会,最好去告诉我的家人,说他撞到了什么。” 荷香嘟着嘴道:“别胡说啊,我才不和你误会。”国荃一副豁出去而又羞涩的样子:“荷香,我” “你什么?” 国荃鼓足勇气道:“我想要你,可以吗?” 荷香抿嘴一笑:“可以啊,要什么,屋里东西随便挑吧。”国荃上前搂着荷香的腰,“与我装傻?” 荷香撒娇道:“人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国荃霸气地说:“我说,我想要你!再给我装?” 荷香说:“我哪有装,我是真傻。”国荃松开荷香上前插上门,一把将荷香抱起放在床上。荷香紧张地大叫,“哎哎你,你要做什么” 国荃梗着脖子霸气道:“我想与你将生米做成熟饭!” “这哪来的米?厨房才有。” “还给我装?”国荃说。 “哪里有装,我说的是真的。”国荃扫兴地松开荷香,坐在床边耷拉着头:“没有米,那便罢了。” 荷香坐起诡秘一笑,冷不防从背后将国荃脖子搂住:“真生气了?”二人顺势倒在了床上。 兄弟们在外面一堆地在吃午饭。 二喜坐在厨房的方桌前,闷着头用餐,芳嫂收拾完灶台,解下围裙,四处一看:“哎?都吃上了,这荷香怎么回事,我叫她去!” 二喜闻听忙阻止道:“别叫她,我让她帮我写信呢,信写好她自己会来。” 芳嫂道:“我是说,饭等下就凉了。” 二喜说:“凉了再热。” 国荃和荷香直挺挺地躺在一头,荷香拍着国荃的脸:“喂,是不是我说话伤到了你?说话呀!”国荃坐起身子,“我是想,我们还没拜堂成亲,我不能毁了你的女儿身。”荷香委屈地说道,“昨天你走时,还要我说爱你。刚刚还说做什么熟饭,突然又板着脸说,不能毁了我。你孙悟空啊?一会三变?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实言告诉我好了。” 国荃说:“我是要对你说,可我说不出口” 荷香预感到大事不妙,她颤抖着嘴唇:“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你瞒得了一时,能瞒我一世吗?” “荷香,我若对你说了,你先别急着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只要是实话,我不生气。” 国荃告诉荷香:“我还在返乡的途中,家里就收到大哥我已返乡的书信。于是,老人就想趁我回来,和那熊家把婚事圆了,日子定在十月初六。” 荷香惊讶道:“十月初六?不就还有十来天嘛”荷香脸一背,趴在床上委屈起来,“怪不得,你想将生米做成熟饭而又放弃。原来,你是要将自己的童子身,献给那熊家小姐!” “荷香!我是尊重你,想和你成婚之后再有夫妻之事。倘若你怀疑我留与别人,来呀,现在就来!” 二人一个拉,一个躲。荷香说:“何必呢,与你成亲本就是痴心妄想,和你煮米的人永远不会是我。” “胡说什么!你明知我们在彼此心中的分量,何必故意拿话伤我。得知家里要我成亲,我脑袋都炸了。我已打理好了行装,准备回山寨找你,可被四哥堵在门里好阵劝说。我意识到那样辞别不妥,只好硬着头皮去求爷爷” 荷香一骨碌坐起:“好了,不用再说下去,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 “我早知与你的结果是竹篮打水,可我还是不死心……” 国荃说:“苍天作证,自我对着星星向你盟誓,心里始终装的是你,为了你,我才一意孤行返回家中。本想与你成双成对,没想到自投罗网。我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 荷香两眼含泪,狠狠地挤出一个字:“命!” 国荃道:“别说气话,我们都冷静点好吗?” 荷香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冷静不了,我冷静不了!昨晚,你还对我信誓旦旦,几个时辰的工夫,就什么都没了,这一切比梦还短。” 国荃说:“不!我们的梦还很长,还没开始做呢。” 荷香说:“我不要听这些!”荷香缓了缓道,“可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你,感谢你为我写了那么多信,给了我那么多美好的梦想。我不怪你,如果当初不是我娘,唉,现在说什么都毫无意义了。” 国荃将身子一背:“别说丧气话给我听!事到如今,我自己也想不通,老天为何这般捉弄与我!几百个日夜思念,几百封书信传递,我一路风尘,迎接我的竟是棒打鸳鸯,我究竟犯了什么天条!” “少爷,别抱怨了,我才是你的罪人,是我害你无辜离京,放弃难得的读书环境。既然,一切都成为昨天,家里也为你准备好了新房,我们就此断了吧。” 国荃说:“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与其我们自相折磨,不如多想想办法。” 荷香哭诉道:“你与那熊家小姐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办法?我不要听再不要听。” 国荃说:“你冷静地听我说!你能答应为我受点委屈吗?” “什么意思?” “事实明摆着,我躲不过这场婚。但你知道,这不是我自愿的,我是被逼无奈。” 荷香说:“你是想和我说这个?” “荷香,如若,你不介意我与家里走个过场,待我应付完这场必须的婚事,我便自由了。我发誓,绝不碰那熊家小姐一根毫发,婚礼当晚,我便带你远走高飞。” 荷香说:“这么做岂不害了熊家小姐?” “不这么做,岂不害了我们两个?” “即使如此,我们又能飞往何处?”荷香问。 国荃顿了顿道:“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但这还须我们精心谋划,周密行事。” 荷香问:“怎么谋划?” “我们的目标京城。” “带我投奔你大哥?这怎么可能。” 国荃自信地道:“有何不可?劝说二喜叔,在京城设立茶叶周转站,只需在客栈租间房子便可。我们依靠京武哥代售茶叶,既为山寨赚了钱,你我也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荷香说:“你还要重回大哥那里读书?” “只要二喜叔答应在京设点,你就可以长期住在那里,发货,收货,结账。我们随时可以见面。待我学业有成,有了功名,我便有能力给你一个家,我们自己的家!眼下仅仅是个过渡。” 荷香犹豫着:“即便干爹同意,怎么就一定派的是我?” “这回你是真傻。” 荷香说:“被你说来变去,我是真的傻了。” 国荃走近荷香:“还记得,你们离京时,二喜叔要将你留下多陪我些时日,为什么?还有,当初他竭力说服你娘促成我们,你娘执意不肯,他气得喝闷酒。你难道看不出,他一直在帮我们?” 荷香梦醒般地:“对哦,我是他干闺女,你是他侄子,他一直在暗地里助我们。” 国荃问道:“为何还不自信?” 荷香心存忧虑地说:“只是,一夜间的变化太大,我担心再有不测。”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们一起争取,定会绝处逢生。只是,名誉上我已娶了原配,给不了你名分,让你受委屈了。” 荷香说:“若真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要的是你。” 国荃激动道:“荷香,谢谢你这么通情达理。你放一万个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生一世。” “可,你怎么想起这些点子的?” “我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婚事撞昏了头,是爷爷无意提醒了我,曾读过的兵书。当下形势敌强我弱,故而,不能以卵击石。强攻不成,我们迂回开拔!爱不需要仪式,重要的是拥有,不是吗?” 荷香的脸立即晴朗了起来,她拉着国荃:“你好聪明,遇见危机急中生智,简直就和布兵打仗一样!我真的好佩服你。” 国荃说:“成大事者先学会忍,忍不能忍之忍。荷香,近几日只能委屈你了。成婚前,我必须在家里老实呆着,不能使家人看出半点破绽。一旦婚礼罢毕,我便可任意出行。待我将此计划和二喜叔全盘托出,二喜叔绝非不答应。” 荷香突然想起:“对哦!去年的秋茶耽误在去内蒙买马,结果被王掌柜收了去,少赚了不少银子。现在,干爹正在炮制今年的秋茶,此事一旦定下,我们年前就可以抵达京城了!” 国荃说:“待我回家,即刻与京武哥写信,让他早做打算。” “好,一言为定!可你回到家,一旦见到那熊家小姐……” “放心,我保证守身如玉,给你一个完整的童子身。” “好吧,就让我与命运再赌上一把。”荷香说。 转眼来到十月初二日, 白玉堂院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全家男女老幼,加上族人,又是迎嫁妆又是预备婚庆的宴席,将整个院落摆得满满当当。 曾星冈特意将二喜唤来,说是有话要说。二喜心神不定地看着爷爷:“叔,您老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您尽管吩咐。”爷爷慢条斯理道,“咱族上几百口人,个个老实巴交,被人骑到脖子上拉屎也只会忍气吞声。自我那辈,出了个我,你这辈上出了个你,你下面这辈出了个国荃。”爷爷说到此扑哧一笑,“哈,都是带着一身毛刺来到人世的。” 二喜笑道:“要不,我跟您最亲呢,咱爷们身上有钢!岂容他人作威作福!” 爷爷摇了摇头:“钢不得用,空怀壮志,用错了地方便招惹是非。好钢得重用,必在剑锋刀刃,把握好刚性至关重要。经过这么多年的打磨,你是收敛了许多。” “叔,转眼我也四十好几的人了,哪还会像小时候,给您招惹是非。” “是啊,长大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一把宝刀来自烈火煅烧,一个好男儿,来自百折不挠。国荃愿意和你亲近,在你的山寨也学了不少东西。” 二喜说:“是我跟少爷学了不少东西。他脑袋瓜比我开窍,能说,能写,还会运用兵书帮我出主意呢。” 爷爷呵呵一笑:“你就别夸他了,他的驴脾气我知道。这孩子,今后若是走正道,定是有大出息。可就这小犟驴脾气,一旦收敛不住,他会给你来个玉石俱焚。我算是领教了。” 二喜说:“国荃处事很有一套的,他不像我,性子鲁莽。” 爷爷道:“你叔我也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一样性子的人,他想做什么,接下来做什么,我心知肚明。这段日子,他定会往你山寨跑得多些,你帮我看着点他。” 二喜听出爷爷的寓意,将头低了下来。爷爷接着道:“不日,他就要大婚了,可他对家里定的这门亲,甚是不满。据说,你们山寨有个姑娘,他们结识很久了。” 二喜闻听一震,忙装傻道:“哦?哪个姑娘?我怎么不知此事?” 爷爷大度地一笑:“喜子,我知你偏爱国荃,过去事,我不再多说,只是眼下,他就要有家室了,就不要再和人家姑娘藕断丝连。叔年岁大了,不能时时紧跟着他,你见到要多说他才是。” 二喜满口答应:“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爷爷说:“咱曾家多少辈,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万不能因哪个子孙一时的不检点,败了我祖上名声。” “侄儿知道,侄儿知道,国荃一贯恪守自律,他不会的。” 爷爷默默点了点头:“但愿吧。” 国荃婚房里,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族人和乡邻。江氏满面春风地对国潢道:“国潢,快去喊你九弟过来瞧瞧,看看哪还有不满意的,再根据他的心意安置。”国潢应声出了门…… 正在院里帮忙收拾的国华,闻听大门外有人叫门,忙放下手中活,朝此走来。国华开门见是名邮差。没等国华开口,邮差倒先说:“哈!院子里好热闹,这是要准备办大事了?” 国华笑道:“哈,家弟要成亲,忙着做准备呢。” 那邮差连忙道喜:“啊,恭喜恭喜!”邮差将几封信递给国华。国华忙说,“等下,您不忙走。”国华回身疾步走到桌边,拿起一包喜饼走来送给邮差,“进门见喜,图个吉利。” 邮差连连摆手:“哎,这不合适这不合适。”国华将喜饼塞给了邮差,“拿着拿着,这是规矩。” 邮差说:“哎呀,这多不好意思,那,我就谢谢少爷了!” 国华说:“我还要谢谢您呢!天天那么辛苦,为大家做信使。” 邮差腼腆一笑:“诶,应该的应该的。少爷请回吧,走了!” “路上慢点!” 国荃正在房间里写东西,国潢敲了下门走了进来:“九弟,娘让你过去看看新房,看还有哪不如意的。” 国荃头也不抬地:“不看了,你们怎么布置我都满意。我等着给大哥写回信呢。” 国潢盯着国荃:“那就按娘的意思布置了哈。”国荃望着国潢背影,一个不屑的表情,拿起自己写的信正要看,国华拿着封信进屋:“九弟。” 国荃笑道:“六哥不是在帮忙杀猪的嘛。” “我哪里敢杀猪,看都不敢。” “大男人,猪都怕。” 国华将军道:“你不怕你去!” 国荃头一背:“我没那么残忍。活生生的一头猪,非要绑着杀了吃人家的肉。我不坏这个良心。” “哈,还不都为你。” “为鬼!” 国华淡淡一笑,将信放在桌上:“我给你送信来的。” 国荃拿起一看:“哦,又是大哥的。上封信的回信,我这才刚刚写。” 国华说:“你离京已三个月,大哥尚不知你平安到家,怎会不惦记?更何况原本就偏心九弟。” 国荃说:“大哥给你的信还少?不偏你?” “写你的信吧,回头再和你聊。”国华说着开门出了屋。国荃展开信念道:“自九弟去后,思之尤切,诚恐道路变故多端,难以臆揣。读及途中来书,果不出吾所料,令兄心痛切切,寝食难安。吾悔不当初,未加阻拦” 国荃信没看完,便泪如雨下,他放下信疾呼道:“大哥!救九弟也吾已落网之鸟,笼中兽矣!” 突然,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声。有猪的吱吱叫声,有人们追赶的脚步声,有围堵的吼叫声及众人的哄笑声:“喂喂快抓住快抓住!”“嘿!这家伙劲可真大,几个人都按不住!”“哎哎,截住截住,快截住!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别让它跑进屋子里!”“喂,你手上的刀,刀放下再追!”国荃听到此,狠狠地将门窗关上,他愤然道:“残酷的世道!弱肉强食。” 国荃抓起床上被褥一阵的猛摔猛打,过后,他坐在床边放声大笑。突然,他看到墙壁上挂着的宝剑,便走来取下,摸着剑锋挥舞起来:“苍天借吾三尺剑,待吾将他杀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秉钰拎着灯笼,从春梅屋走至书房门前,她见书房的灯依然亮着,站在门口犹豫片刻又继续走向卧室。 书房里,国藩坐在灯下,两眼直愣愣地望着窗外,心中牵挂着离京三个月的胞弟国荃。国藩回手拿起日记册提笔写下:“别汝经三月,音书何太难!夜长魂梦苦,人少屋庐寒。骨肉成漂泊,云霄悔羽翰。朝朝鸟鹊噪,物性固欺谩。” 国藩放下笔,手捂额头,恰时,秉钰端了杯茶轻轻走近,国藩回眼看了秉钰一眼。秉钰拿起国藩日记:“三个月了,想必九弟一定到了家,报平安的信或许正在路上。” 道光二十二年,十月初六日: 白玉堂喧闹的婚礼已经烟消云散,通明的灯笼,映照着残留的爆竹屑。 国荃新房里,新娘---雅芝,头蒙盖头,静静地坐在床边;随嫁丫鬟---秋梓,无趣地站立一旁。秋梓走近雅芝悄声道:“小姐,客人早已散去多时,姑爷他” 雅芝弱弱地制止道:“不得多语,少安毋躁。” 秋梓只好继续立着,片刻,秋梓又忍不住提醒道:“小姐,是不是姑爷陪人喝酒,醉在了哪里?” 雅芝说:“以后在曾家,要称姑爷少爷。这里不是娘家,不可以这样称呼。” “是,秋梓记下了。可,天色已晚,少爷他” 秋梓话没说完,国荃铁着脸进了屋,秋梓忙施礼道:“啊,少爷,我家小姐候您多时,等少爷为我家小姐掀盖头呢。” 国荃乜斜了秋梓一眼,使了个让其出去的眼神。秋梓拘束地看眼雅芝,忙将桌案上的秤杆拿起递给国荃:“少爷。” 国荃接过秤杆对秋梓道:“你且下去吧。”秋梓偷偷打量了国荃一眼,又看看雅芝,无奈地出了屋。 国荃拿着秤杆,在自己手心敲了敲;坐在床边的雅芝,羞中带笑地将头低得更低。国荃犹豫片刻,走到雅芝身前。雅芝满心期待地等着揭盖头,国荃将秤杆挑了挑盖头的角又止住,雅芝心里咯噔一下。国荃二次将盖头挑起个角,猛地将盖头揭开,他看也没看新娘一眼,便转过身去。 雅芝看着国荃的背影,二人僵持了片刻。雅芝羞答答道:“少爷莫不是陪客多吃了几杯,身子不爽。” 国荃背着身子道:“素未谋面,恕国荃多有不适。” 雅芝以为国荃不好意思,莞尔一笑道:“雅芝已经是你的妻,何来得不适之说。” 国荃说:“我离京三月,如今到家,频频收到大哥书信,受兄牵挂,我尚未回函,心中甚是不安。” 雅芝道:“天色已晚,不如少爷先歇息了吧,明日再回信不迟。” “信刚写了一半,如不一气呵成,心中着实的挂碍。不如请熊家小姐先歇息了吧。” 雅芝闻听国荃叫自己小姐,心中煞是不满,但又强颜欢笑道:“国荃少爷,我们已经拜堂成亲,无须这般客气,你叫我雅芝便是。” “雅芝小姐,请你宽谅,今晚,我务必将与家兄回信写完。晚安!”国荃话毕,头也不回地出了屋…… 星空将满山寨的灯火,点缀得梦幻一般。 国荃来到马厩将马拴好,便匆匆向荷香屋走来。国荃来到荷香屋前,见里屋亮着灯,他诡秘一笑,悄悄走近屋门,小声道:“荷花仙子,本郎君来也!” 国荃推门进屋,回身特意将门闩插上,待国荃走进里间时,却见二喜独自坐在桌前,他顿时大惊:“二喜叔?” 二喜垂头侧脸,愧意道:“新婚之夜,没在洞房陪伴新娘。” 国荃疑惑道:“叔怎么会悠闲地坐在这里?荷香呢?” 二喜难以面对地仰天舒了口气,国荃暴躁道:“叔,侄儿问您呢!荷香哪去了?” 二喜自叹摇头,起身斟了杯茶递在国荃手上:“荷香走了。” “走了?走哪去了?” “……去她该去的地方。” “她何时走的?” “国荃,你已是有家室的人了。” 国荃暴躁地说:“我不要听这些!” “国荃,叔请你原谅,荷香你们……必须分开。” 国荃直视着二喜,压着一点即着的怒火:“叔!您怎可这样对我?侄儿肚里有几条虫子从不瞒您侄儿对您是掏心掏肺的!您一直是我尊敬的二喜叔!” 二喜既愧疚又痛心道:“正因为我是你叔” 国荃举起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他无比痛心道:“三年来,我与荷香是怎样的一个坎坷?没想到,最终结局的时刻,你竟然” 二喜无地自容地,将自己的茶杯也送在国荃的手上,让其撒气。国荃一把接过摔在地上:“别怪侄儿冒犯!今日,叔若不将荷香的去处说个明白,休怪我没有提醒!接下来,恐怕,连我自己都不知将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二喜又将茶壶送到国荃手上:“摔吧,只要你能解气,整个山寨,叔让你砸个遍” 国荃反将举到头顶的茶壶放下:“行,曾家好汉,你好手段!除了佩服之外,你还必须告诉我,你究竟将荷香弄到哪去了?也好叫国荃死个明白!” “荷香是自愿离开的,没人逼她。” “这不可能!” 二喜走近国荃,拉其手恳求道:“国荃,尊重现实吧,叔真的是无能为力。要不,你打我,你照死里打,倘若我还一下手,你是我叔!” 国荃愤然甩开二喜:“够了!我不是来和您叫阵的,倘若,您铁了心的不说,国荃念您是长辈,念其我们叔侄一场,待侄儿尚未完全丧失理智之前,请你离我远点!我自己找她去!” 国荃猛然转身,二喜紧抱其后腰:“你找不到的!她昨天就走了。” 国荃在二喜怀抱中挣扎着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我千里迢迢返乡,别人怎么对我,算我瞎了眼,她为何也要如此对我!我要她当面和我说个明白!放开我!” 国荃在二喜的搂抱中挣扎着,大壮和猫眼进来,挡住国荃的去路,国荃发疯似的吼道:“好哇!你们合起伙来绑架我和荷香的感情,生生地将我们拆散,好扬你山寨的威风!” 大壮和猫眼同情地拍着国荃的肩头:“来,您坐下冷静一下,我们兄弟说说话。” 大壮诚恳道:“少爷,我们都是些粗人,和您说话或许也搭不上边际,但还请您给个面子好吗?先冷静一下,咱有话慢慢说,待咱把话说完,倘若你依然怒气难平,你砸你烧,兄弟帮你,我不帮你我是孙子!如何?” 三人将国荃拉在床上坐下,二喜拿出封信对国荃道:“这里有荷香留给你的信,要不要打开看看?” 国荃强压着怒火将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国荃,感谢上天让我认识了你,让我们共同度过了三年的美好时光。荷香丧母,你千里南归,此情此恩荷香铭刻在心。我们相爱,深彻心髓,权衡情爱与学业,后者为大。发奋读书吧少爷,待你学业有成,或将柳暗花明。暂时的别离,正是想让你专心学业,心无挂碍。我会像那颗织女星,时时遥望着你……” 国荃克制着绝望的泪水:“这,这绝不是她的意思” 二喜劝慰道:“国荃,你聪明、智慧,叔不得不服。可你涉世尚浅,你用兵书谋划行动,你的对手是谁?你是在和爷爷对垒呀少爷!他看兵书的时候你在哪呢?你下面要做什么,爷爷只差和我挑明了说。” 大壮也跟着道:“少爷,大哥之所以这么安排,完全是为了你和荷香,也是周全家里和爷爷都行得过去。退一步吧,退一步海阔天空。” 国荃此时冷静了许多:“荷香究竟去了哪里?” 二喜长叹一声:“她去哪里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的一切行踪,全在爷爷的掌控之中。你新婚之夜丢下新娘,若不马上回去,明日,家里必定炸翻了天。难道,你要将叔与你一起绑在祠堂受罚?” 国荃挥泪道:“爷爷怎可能知道我的计划,我和您还没说过。” 二喜说:“傻侄子,什么叫棋高一招?叔这辈子,最怕你爷爷眯着眼跟我说话。更可怕的是他看透不说透。请问,大婚三日后,你是否要陪新娘回门?” “回又怎样。” 二喜说:“回门后,你那新娘,是否会将新婚夜独守空房之事告诉娘家?结果是什么?即使你与荷香有计划、有打算,只怕你再也休想离开家门半步!不是叔教你歪点子,攘外必先安内,读书人这都不懂?” 国荃道:“我根本不认识那熊家小姐,安她个鬼。” 猫眼说:“人家和你拜了堂,即使你不认可,人家也上了你曾家的族谱,名分是抹不去的。” 二喜语重心长道:“国荃,叔和你明说了吧。第一,我们曾家规矩太大,叔抗拒不了。第二,新婚夜你选择逃婚,这叫家里如何收场?第三,眼下你学业未了,基业未成,自己尚不能保全自己,若不赶紧调转船头,后果极其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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