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飞机的舱门已经关闭,在广播语结束之后,便带着轰鸣声升入了天空。 这中年男人见方明沉默,反倒笑容更胜,像是一块口香糖一样贴了上来: “小兄弟是第一次坐飞机吗?” “小兄弟是和父母一起来的吗?” 接连几个问题,方明也只能无奈的点点头敷衍回答。 实在不是他想要回答,而是他真的明白,自己如果一点反应没有,这老小子说不定会摇晃着自己的肩膀,拼命的刨根问底。 不得不说,现在的北方老板们,或多或少会有些吹牛或是炫耀的性格。 像是肖文那样城府深,还能够耐得下心思沟通的人,真的是这些老总中的一股清流。 没办法,忍一忍吧,没几个小时就到滨江了,这家伙总不能一路上一直说话不是? …… 然而,方明还真就低估了这位口香糖的粘性,就在中年男人和空姐要了一瓶饮料,方明以为自己终于要清静一会儿的时候,这家伙又把自己手上的手边和脖子上的金链子露了出来。 “小兄弟家里面是做什么生意的啊……” “什么都做……” 方明敷衍的回答才刚刚落下,这位主又伸出毛茸茸的大手,递来了一张名片。 “我是仁和罐头厂的厂长,徐广仁,小兄弟以后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可以打电话招呼我。” 听到这话,方明真的无语了,我招呼你啥……现在借五十块钱你能借吗? 不过,他还是像模像样的接过来那张名片,斜着眼睛打量了眼身旁的大汉: “罐头厂…… 现在罐头生意不好做吧?” 方明也知道,罐头是整个食品产业之中最简单,最没有门槛的一个。 只需要简单的对水果进行切割,加热,和封装就能完成。 整个程序之中,“技术含量”最高的一个,其实就是封装机器,这在普通人看来很难,但是只要去一个稍微大点的机械厂或是钢铁厂,什么样的边角料都能车出一个半自动封装机器来。 至于切割和加热,那就更容易了,谁家里面没有菜刀,谁家里面没有口大铁锅。 也就是说,只要有了封装机器,这广袤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上,处处都可以是罐头作坊。 改革开放的最初几年,一些大罐头厂凭借着先发优势,迅速占领市场,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现在……呵呵,方明敢肯定,罐头作坊已经是中国最多的小企业和个体户类型,没有之一! 不知怎的,见到方明那莫名的微笑,徐广仁的嘴角竟然开始抽搐起来: “还好吧,小兄弟是听谁说的,我们可是做出口生意的……赚的都是美元,刀了,听过吗?” “哦……是吗?” 方明看着他一脸强装镇定的模样,忍不住轻笑: “可是我记得年初,西方就已经发布了关于中国罐头的反倾销法案不是吗? 现在这个时候,你的罐头还能出口到哪儿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你的罐头厂……经营状况不会太好吧!” “我……” 这一会儿,徐广仁已经汗流浃背了,这些基本都是行业内人士才能知道的事情,这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竟然知道的这么多? 现在罐头厂的状况岂止是不好,简直就是濒临崩溃。 毕竟,他的工厂和那些田间地头的小作坊不同。 只要收益达不到预期,人家可以随意的停业,但是他如果关掉生产线的话,那带来的上下游供应商和市场占有率方面的损失……将无法承受。 就这样,为了继续维持罐头厂的生产,盼望着出现黎明和曙光,徐广仁这几个月已经卖掉了房子和车子,但这些也仅仅够维持一两个月而已。 庞大的运营成本时时刻刻压榨着他,也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把他压倒。 这一次他之所以来到上海,就是为了要筹集一些资金,但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骗子,把他手头上不多的钱也给一勺烩掉。 “你的罐头厂在哪儿啊?” 手握着那张名片,方明有些慵懒的侧过了头来。 看着这个年轻人的视线,徐广仁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之后,他才终于下意识的回了一声: “丹……丹河!” “哦,不过,还真是好地方!” 听到这个答案,方明嘴角忽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把那张名片放进了口袋里。 “我们有事常联系啊!” 联系你妹! 徐广仁赶紧打开了自己的饮料咕咚咚灌了几口,来缓解自己失落的心情。 …… 下了飞机,三个人又转到滨江火车站,在硬座上坐了整整一夜后,终于到达了林水。 这一回,还不等方明说些什么,郑宝根和潘驴子就简单的打了个招呼,然后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郑宝根是为了给自己爹妈展示一下这些天来的“成果”,至于潘驴子,他孤家寡人一人,则是纯粹的想去郑宝根家蹭吃蹭喝。 看着他们两个人消失的背影,方明也只能无奈皱了皱眉头,然后提着行李箱,一步步向家里面走去。 “妈,我回来了!” 一回到家,方明就看到了屋子里面蒸腾着的热气,现在已经临近六月,但院子里面却仍然飘着断断续续的柳絮。 也许这会儿在关内,庄稼都已经收了一茬了。 “你还知道回来?” 就在方明刚刚打开门的时候,一看到屋子里面,果然……不出意外的一个熟人从里屋的炕上冲了过来,正是自己的小舅,赵立军。 “二明,赶紧把我的八十……不,一百万还给我。 要不然的话,我今天跟你没完。” 看到方明的那一瞬间,赵立军像是饿狼看到了食物一样,眼睛里面都冒出了血丝。 不过,方明很明显不吃他这一套,直接斜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小舅,你这玩笑开大了,不是八十就是一百万,怎么……你当我家里面有印钞机啊?” “小兔崽子,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听到方明似乎要耍赖皮,赵立军的情绪瞬间更激动了: “你今天要么给我一百万,要么把我给你的那些股票拿回来,要不然的话……” “要不然怎么着? 你以为我是吓大的,方景云那王八蛋欠了二十万,老子眨一下眼睛了吗?” 方明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刻,直接从自己的行李箱里面拿出两叠蓝色的票子,丢给了赵立军: “这是两万块钱,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带着这钱走……二是自己走,把这钱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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