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归握着青霜的胳膊,大步往前走。 绕过前院,里头正在拜堂,吹笙鼓簧、热闹非凡。 声乐渐行渐远,沈雁归一路被领着,去了雪庐。 这几日大雪,路上积雪过脚踝,王府大婚里里外外那样忙碌,这里白茫茫一片,竟也不曾有脚步踏足。 可想而知,这是多么偏僻的角落。 冬日的天很快暗下来。 她坐在床榻上,盯着已经被雪湿的绣花鞋,房间很冷,脚底很凉。 前院推杯换盏的热闹传不过来,忽而夜空炸响。 “咚——啪”,有烟花绽放。 “走吧走吧,去外头看烟花,一个不受宠的王妃,连王爷都记不得了,咱们也不必伺候了。” 王府丫鬟出去了。 沈雁归伸手将盖头掀开。 她环视四周,屋子比自己在沈家住的大多了,只是除了正门贴着两张巴掌大的喜字,桌上象征性摆了一盘喜果,整个房间再没有半点大婚的氛围。 屋里除了她,还剩下将军府陪嫁来的三个丫鬟。 青霜小声道:“小姐,您怎么自己将盖头掀了?这不吉利。” 她想将盖头给沈雁归盖回去。 “有什么不吉利的?不过是个替嫁新娘,王爷后院姬妾十多房,今日还将心上人娶进门,谁有空搭理你?” 紫露不像丫鬟,倒更像主子,她坐在圆桌旁,吃着喜果、嗑着瓜子。 青霜辩驳,“什么替嫁?我们小姐就是以大小姐的名义嫁进来的,不是小小姐。” “还大小姐?”紫露翻了个白眼,“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紫雾搓了搓手走进来,双手围着一支蜡烛取暖道: “外头都下雪了,屋里连个炭盆也没有,我们当差这么久,哪受过这样的委屈?真是晦气,怎么偏我们得了这差事?” “谁说不是呢?”紫露给她倒了杯酒,“这酒不错,你喝了暖暖身子。” 青霜有意分辩几句,被沈雁归拉住。 逞一时口舌之快,又能得到什么呢? 紫露和紫雾可是将军夫人特意安排来监视自己的。 眼下得罪她俩,将来的日子,只会雪上加霜,愈发煎熬,倘若她们再添油加醋去将军府那边告状,娘亲和妹妹又要受苦。 沈雁归拉着青霜的手,轻轻靠在她身上,她听着烟花炸响,看着窗户上一闪一闪的光。 五颜六色的。 新娘沾了别人的光,总算也能看一眼自己新婚的热闹。 紫露呷了一口酒,提醒道:“你就知足吧,能为咱们小姐挡灾,便是被摄政王折磨死,那也是你的福气,否则以你的身份,还能当王妃?” 折磨死? 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吧? 他在上花轿之前,塞给自己一瓶毒药,说如果自己侥幸没被摄政王弄死,就找个机会将摄政王毒死。 沈家活生生的女儿成了一具尸体,他就可以在殿前陈情,皇帝借机削了摄政王的权。 这是金銮殿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的主意。 可叹父亲一把年纪,脑子跟个空葫芦似的,竟也觉得可行。 他怎么也不想想,以摄政王的权势,便是连夜将整个宣武将军府都灭了,又如何? 小皇帝敢放半个屁吗? 沈雁归冷眼瞧着,说不准小皇帝还会吓得躲进他娘怀里吃奶。 自己死了也是白死。 院子里传来一阵请安的声音。 屋里的人都有些纳闷。 「嘭」的一声。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 沈雁归吓了一跳,她堪堪从衣裳的颜色认出这是新郎摄政王,下一刻自己便被牢牢钳制。 他几乎是扑过来的。 惯性所致,她被压到床上。 沈雁归刚想要喊一声王爷,才张开嘴,巨大的酒气自口腔直冲天灵盖。 仿佛飓风袭来,带着排山倒海之势。 她就像一只误闯大海的独木舟,面对滔天巨浪,毫无招架之势。 大脑一片空白,沈雁归人都傻了。 好一会儿回过神来,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因为距离太近而看不清的人,内心在呼救,口中能说出来的只有呜呜嗯嗯声。 “卿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你、别抛下我。” 摄政王含糊不清说着什么,沈雁归一个字也听不到,只觉那双手似铁链,将她越锁越紧。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趁着他说话的空隙,本能求救。 “青霜、救我。” 青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听到小姐呼救,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扯着摄政王的衣裳,将人往床下拖。 紫露和紫雾也反应过来,她们巴不得沈雁归受折磨,一左一右扯着青霜。 “你疯了!这是摄政王,快松手!” 紧随而来的摄政王府侍卫破山,瞧着这混乱的形势,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不久前,他家王爷喝多了,一头砸在桌上,又忽然坐起来,看着周围的景象,莫名其妙问了句: “这是在做什么?” 他就回了一句,“王爷今日大喜。” “大喜?不是有刺客吗?”王爷环视热闹的四周,双目无神,好不容易瞧清眼前人,“破山?你怎么还活着?” 这句话吓得破山差点尿裤子,他连忙跪下去。 “王王王爷,属下不知做错何事?还请王爷饶命。” 摄政王充耳不闻,仿佛初来乍到,跌跌撞撞在堂中游走、张望,又走到院子里,在雪地里站了许久,口中喃喃,说什么“老天有眼”、“重来一次”之类的胡话。 哭哭笑笑,好似中邪一般。 忽而回过头,问了一句:“王妃是不是在雪庐?” 他的“是”还没有落音,王爷就脚踩风火轮,嗖一声没了。 破山紧赶慢赶追过来。 若在平时,有人敢这样冒犯王爷,破山能立刻命人拖下去,先招呼二十大板,然后再问缘由。 可是今儿摄政王的反常,破山猜不出他的用意,所以只让人将三个丫鬟拉开。 沈雁归瞧见青霜被人拖走,急得手脚并用推开摄政王。 “王爷,我、妾身知道错了。” 临时被丢进花轿,还没来得及学规矩,她只想着母亲平时的模样,跪在摄政王面前。 “卿……” 摄政王伸手想要扶她起身,却见她瑟瑟往后一躲。 不知是恐惧,还是缺氧太久,沈雁归喘息声有些大、放在地砖上的手也有些抖。 颤枝步摇此刻晃着烛火。 “是妾身不懂规矩,与我的、妾身的婢女无关,请王爷不要责罚她。” 青霜也跪下,“是奴婢的错,与小姐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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