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致桦在自己的闺房,妈妈白翠莲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双鞋子问:“致桦啊,明天在家玩一天,我呀,给你做了一双布鞋,你上班穿得着么?” 那时候,乡村的老老少少,脚上穿的鞋子,都是家里人自己做的,买鞋子穿的人很少。就连镇上的鞋店都没有,最多就是百货铺里带着卖。 致桦在省城上班,全是从家里带去的鞋子。唯一一双能够见点雨水的鞋子,还是有一年过生日,自己姑妈给买的,当宝贝一样,爱惜着穿。 致桦连忙接过娘递过来的鞋子,鞋底鞋面都是娘一针一线亲手做,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在灯下穿针引线做出来的。致桦感激涕零:“娘,这布鞋好极了,上班踏缝纫机非常舒服。有您做的这一双,我爱惜着穿,可以穿好久的,您以后就莫做了,眼睛都穿不上针了。” 白翠莲拉着女儿一起坐到女儿的床上,问:“今天你好像有话没说完,跟爹爹不方便说的话,就告诉娘。是不是跟云飞吵架了?” 致桦一个激灵,娘真会观察,说道:“也没有大吵大闹的,就是闹了一点小别扭。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明天我就又要上班去了。想吵都吵不了了。” 白翠莲真猜准了,安慰女儿说:“世上没有不吵架的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莫记仇了,好好过日子,一杆子撑到底,就是福气了。” 致桦顺从地答应着:“我晓得的娘。您放心好了,罐头,何月还有糖,都是云飞买的,娘记得早点吃了,莫要放久了,放坏了。” 白翠莲欣慰地说:“多好,一家子团团圆圆的,下次休息,带云飞一起回来,啊。” 致桦满口答应着:“好的娘,不早了,您也该歇着了。” 白翠莲出了女儿的房间,致桦躺在自己的闺房,辗转反侧,哪里睡得着。 想想天底下还是爹娘最亲,父母的爱,才是真爱。当初差点与爹娘反目,自认为世上最美好的爱,就是爱情,是云飞带来的最最陶醉的爱情。 没想到,这么快就打脸了,经不起短暂的两地分居,他的枕边没有我时,很快就有新来的补上。 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现在自己也就二十六七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天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了。 这边致桦躺在自己的闺房,满脑子瞎想一通。 那边,云飞在自己房里,同样翻来覆去睡不着,回想起与致桦谈恋爱的时候,那真叫一个全神贯注,短短几年,爱意逐渐降温,两个儿子都没能存活下来,偏偏是,致桦又去省城之后,被向东升的老婆勾引,主动投怀送抱,我哪里扛得住这撩人的风骚,实指望,神不知,鬼不觉地长期保持地下风情,怎奈这么快就被媳妇捉奸在床。 这个坎,致桦很难过去,因为她的性格太过保守了。比传统的贞烈女子还刚硬。我太了解她了。 云飞越想越心灰意冷,当初岳父大人本来就不同意致桦嫁给我,现在又被她抓到了把柄,还有,她已经在省城上班了,接触的世界已不再是从前的小圈圈了。 这已经让我们两个人拉开了距离。至少她是走出了乡村,在大都市立稳了脚跟。我已经被甩在了后头了。 虽然致桦不是一个女陈世美,但是,面对我的背叛,无疑是把她推到了别人的怀抱,这是迟早的事情。 因为云飞心里很清楚,致桦不仅仅是漂亮,最最难得的是,致桦,人也非常善良,善解人意,孝敬公公婆婆,对自己的弟弟妹妹都很好,与堂姐妹们关系也非常要好。家里也收拾得整齐干净。并且还是高中毕业。总之,致桦,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女人。 如果我墨守成规,踏实做人,努力赚钱养家,兴许这个家还能将就维持。 可眼下,我自作自受,自毁形象,在她眼里,没有一丁点儿可留念的价值。 好好的一个家,就要走到尽头了。 云飞想的,比致桦想的问题更严重。 这半年来,与美美无节度的纵欲,身体也被美美掏空了一样, 致桦不在家的夜晚,没有美美的陪枕,又整夜的寂寞难耐,有了美美入怀,又控制不住的狂乱,自己肉眼都能看到自己瘦了不少。 今夜,又是一个煎熬的夜晚。 脑袋瓜里因装满了斩不断理还乱的凌乱,感觉头部,由里往外喷胀一样,头闷闷的难受啊。 不知痛苦了多久,云飞才慢慢迷糊了双眼,勉强在梦里与美美再度交合。 一觉睡到日起三竿,云飞才睁开眼睛,看到满房间堆的衣服,这是昨天下午回来时,致桦交待他,让他收进来的,他不会整理,随便堆在房间,早上醒来,一眼看到这乱糟糟的场景,就像是自己不堪回首的搓啰岁月,比战败的阵地还狼藉。 脑袋里一团乱麻,房间里邋遢一片。云飞从床上坐起来,头就有点发昏,还好,只有那么一瞬间的感觉,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因为人年轻,扛得住。 直到午饭后,云飞在家里才等到致桦回来,再过两三个小时,致桦就要出发了。去大都市的客车,最好早点出门,免得赶不上车,那可就悔之晚矣。 致桦回家忙着收拾房间,昨晚上云飞收进来的衣物,需要一一整理。因为手头忙活,也没在意云飞。 云飞见媳妇回来了就收拾房间,也不好过多的与她说话,自己也提不起精神,等致桦要出发时,这才跟老婆说:“我送你到渡口吧。” 致桦一直都在生闷气,也不想搭理云飞,随便他怎么样。 夫妻并肩走在大堤上,致桦虽然生着闷气,但是,身体还好。 云飞就不一样了,强打精神送致桦到渡口。致桦也没有注意他,只顾着快点过渡船,莫要耽误搭车就是了。 云飞直到看到致桦上了渡船,这才往回走。 这一去一返走回来。一到家就瘫倒在床上,自我感觉好累啊。 提不起神来的云飞,又躺在床上休息。 到了晚上,云飞从老屋那边打来热水,用大号木盆洗了个澡。正要把盆里的洗澡水端出去倒掉,谁知头发昏,赶紧上床躺一会再说,要不然,人就要倒在水盆里了。 云飞母亲见儿子没有吃晚饭,媳妇上班去了,不在家,自己来到儿子房里,准备喊儿子去吃饭。 云飞母亲进到云飞房里,吓了一大跳,只见儿子的洗澡盆里,红红的,一看就是鲜血。 母亲大惊失色,走到云飞的床边问儿子:“你刚洗完澡吗,这盆里的红色,是你流的吗?” 云飞见母亲进来了,回答说:“刚洗完澡,准备倒水的人,突然头有点昏,就躺下了。” 母亲说道:“你还冒吃饭,我来喊你吃饭的,你这样,明天赶紧去医院,这拖不得的。” 云飞口头答应着:“我明天去就是了,如果医生说要马上住院怎么办。”意思就是,没钱。 云飞自己做的这个房子,没一处是吉利的,哪里还能进财。几年住下来,恐怕连命都要搭上。 致桦又生了两胎,大儿子小伍,长到了三四岁没了,这几年都在养娃扶娃的阶段,致桦专门在家带儿子。 家里的开支,全由云飞在外面闹的收入回来,支撑着这个小家。勉强维持着往前度日。最近大半年,还要在美美身上花销一点,所以,从来就没有什么积蓄,结余。 现在要去医院,且不说住院,就连挂号费都成问题了。 云飞母亲也知道儿子荷包里不暖和,就给儿子出主意:“你到镇上银行去贷款吧,先贷个两三千,住进医院再说,后面的事情慢慢来。” 第二天一大早,云飞自己到乡镇信用社贷款,工作人员说,拿贷款必须有担保人。 云飞跑了个空趟。 回到家里告知父母,贷款拿不了。 云飞父亲突然想起,云飞的堂妹,也就是云飞叔叔家的女儿,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在农村信用社上班,不如去找她担保,肯定可以。 没有手机的年代,做什么都靠两只脚。云飞骑着自行车,找到堂妹的工作单位。 堂妹的父亲与云飞的父亲是亲兄弟,这关系非常在亲,堂妹二话不说,就给云飞哥哥担保,当时就贷款了两千整。 云飞拿着救命钱,首先到县人民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是,“直肠癌”。可把云飞吓了一大跳。 医生还说,必须做手术。 检查的医生对云飞这样讲:“你啊,人这么年轻,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再到省一级医院再做一次检查,如果得出的结果是一样,证明了我们也判断准确,病因找准了,就好治疗。并且,省城一级医院的直肠癌手术,早就过关了。手术应该没问题的。” 云飞依计而行,隔天就去了省城一级医院,一通检查下来,跟县人民医院检查的结果,一模一样。当即就办理了入院手续。手术排在五天之后。 整个过程都是云飞自己在忙活,就是到了省城的当天,云飞去找过弟弟云龙,告知弟弟,要到省城医院做检查。 云龙就跟哥哥云飞说:“我这就请假半天,或者一天,陪你去医院,只要你办好了住院手续,就定下了,在住院部几楼几号房间,还有病床号。” 云飞表示赞同,答应了。 所以,是弟弟云龙陪云飞办好入院手续的。 云龙再把这个消息告知大姑妈,大姑妈到了晚上就告诉了致桦。因为住院需要人陪护,致桦责无旁贷。 再说致桦从家里出发,到傍晚六点多才到姑妈家。第二天正常上班。 上班做活,一切正常,就是心情比较郁闷。过了几天,姑妈告诉致桦:“云飞病了,在省城医院住院了,就在住院部六楼十号房第三十二床。” 致桦当时人就懵了,心想,前几天我在家里,他还好好的,怎么就病得这么严重了,还要住院治疗? 姑妈只能告诉她,云飞住院的消息,其它也不能多说什么。 致桦五心烦躁,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健健康康地做事谋生存,也只够温饱,现在,当家之人居然病垮了,这日子,今后可怎么过啊。 穷人家庭病不得啊,没有资格生病啊。急躁归急躁,致桦当时就给厂里请假。 绣花厂越来越不景气,有人请假,领导马上就批了。 易致桦火速赶到医院,按照姑妈说的楼层,床号,致桦很快就找到了云飞所在的房间。 一进到病房,致桦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云飞,看起来,云飞精神状态良好,正与同病房的一位中年男病号聊天在。 这位中年病号是都市本地人,见致桦笔直笔直地走到云飞的病床前,那中年病号问:“这是你爱人?” 那口气明显有些惊讶,心想,“好家伙,娶这么漂亮的媳妇。”致桦是从厂里到医院来的,上身穿一件浅绿色涤确凉衬衣,衬衣的胸前有三双对称的细飘带,这衬衣非常漂亮,下身穿一条带坠行的黑色涤纶裤。更漂亮的,是致桦耐看的五官,进病房的那一瞬间,病房里的人,一个个由衷地惊叹,“好标致的女子”。 致桦经常听到别人当面说她好看,所以,邻床的中年病号,一句“这是你爱人”,云飞和致桦都领悟得到,是称赞致桦美丽。 不任致桦走到哪里,只要是一个新的环境,第一次被陌生人看见,总有让人眼前一亮的魔力。 云飞手术定在了几天后的上午,致桦请假全职陪在病房。 致桦来的第一天,是云飞入院的第二天了,吃饭只能在医院订餐,两个人凑合着吃了一天,隔天,致桦回姑妈家做好了热菜热饭,中午吃新鲜的。下午吃中午剩下的。 旁边病床上的病号大不一样,城里的本地人,就是有优势,每一餐都有人送来热菜热饭,就是没有人全职陪护。也许城里人,都在上班吧。 晚上,致桦只能坐着椅子,趴在云飞的床边睡觉。因为,还没有做手术,只是等着,云飞也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 到了晚上八九点,护士也没有什么可查房的,云飞让致桦睡在他的脚头,当时的住院部,陪护要求不是蛮严苛。 陪护的第三天,云飞让致桦就在医院订餐算了,去姑妈家太远了,两头跑,怪累的。 午餐时间到了,致桦取回饭菜与云飞准备开吃,邻床的中年病友,手上正端着他家人送来的好菜好饭。 病友一个快动作,就把自己保温饭盒里的鱼块,给了致桦和云飞,一人一大块。 云飞和致桦,两人推脱不急,都不好意思,客气地说谢谢! 那个年代,没有公筷意识,再说了,这病友还没有开吃,是打开保温饭盒之后,最先给的鱼块他们。 短短几天的同房病友,相处得非常融洽。 这位中年病友,还有三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比云飞早入院几天。云飞的一张嘴,能说会道的,是那种见面熟的人,同住一个病房,所有的时间都捆绑在一起,很快就聊熟了,最开始主要是聊病情,慢慢就成为短暂的忘年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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