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大王,经臣下派人搜查,那百名孕妇和家人都已经在朝歌城中消失,时间……应该是前天晚上。负责看管百名孕妇的卫队连家人也全部消失,应该是卫队携百名孕妇逃逸,家人提前出了城,然后在城外汇合。至于这百名孕妇和卫队是怎么逃出城的,四门守卫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只是……”台阶下的恶来瑟瑟发抖地说道。 “只是什么?”王座上的商纣王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 “只是,四门守卫发现前几天携带物品出城的人有点多。并且,前日晚上有三支巡逻队碰到了有卫士带孕妇在城中行走,上前盘问,均说是……”恶来欲言又止道。 “是什么?”商纣王瞪大了双眼,看着瑟瑟发抖的恶来。 “说是大王欲在孕妇中寻姿色秀丽者侍寝。巡逻队不敢耽误大王的美事,所以……”恶来不待后面的话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真是岂有此理。寡人,奉受天命,代天牧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要用区区百名小儿的心治疗心疾,他们不当做恩典也就罢了,竟然还恶意潜逃。恶来,去,将四门守卫和三队巡逻队全部处死。再派人仔细勘察,看看那帮恶人到底是怎么出的城?”王座上的商纣王已经气得浑身哆嗦。 “大王息怒,臣下有一计,不知道当说当说?”恶来身边另一位贼眉鼠眼的大臣上前行礼说道。 “费仲大夫,你有何计,但说无妨。”这位便是商纣王的另一位走狗大臣,费仲。此人在历史上善于阿谀,贪图财货,对商纣和苏妲己两人的各种恶毒的政令向来都是双手赞成,深得二人的信任。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给大王治病,那四门卫士和三队巡逻队,大王可令其戴罪立功,命其在城内再搜寻那即将临盆的孕妇。三日内寻不齐,再行刑也不迟。至于那百名孕妇出逃之事,可慢慢彻查。毕竟大王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啊。大王之疾,生在王身,痛在我心啊。臣下此时最恨的便是家中没有那即将临盆的孕妇、没有那出生十日的小儿。否则臣下定当将其献出,为大王治病啊。”说着,这费仲大夫痛不欲生地卧倒在宫廷的地面上,痛哭不已。 “大王,臣下也是,恨自己家中没有出生十日的小儿,无法为大王医病。”一边的恶来幡然醒悟,也痛哭了起来。 王座上的商纣听闻二人的一番言辞,颤颤巍巍地走下台阶,一手一个,将二人搀扶起来。“你二人真是寡人的肱骨啊。看这满朝文武,也只有你二人能将寡人之疾放在心上,其他人是恨不得寡人现在就升天啊。好,待寡人药到病除,便让你二人位列三公。” “多谢大王恩典!”二人异口同地说道,暗地里互相斜眼看了看,意味深长地笑笑。 “好,便按费仲大夫所言。你去安排一下,尽快再寻来那百名孕妇。”商纣下完命令,便转身回了后宫卧房。 “多谢费大夫之言。如果不是费大夫方才解围,恐怕我恶来也要在大王暴怒之下受到牵连。”二人出宫的路上,恶来向费仲行礼说道。 “唉,你我二人为大王干尽这脏活累活,满朝文武以及这朝歌国人早已经将我二人恨之入骨,也不知道你我二人以后会有何下场。但大王和王后二人……如果我们不遵从其令,现在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唉,你我二人只能祈求上天保佑大王能够万寿无疆,否则你我便是大王的陪葬之人啊。”说着,费仲老泪纵横。 “是啊,费大夫所言甚是。但是现在你我还有何选择啊?没有退路了,走吧,干活去吧。”一边的恶来无可奈地说道。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费仲大夫的一番计谋堪称是恶毒无比,但朝歌城中的国人,在上次大肆搜索即将临盆的妇人之后,担心殃及池鱼的人们,以及有孕在身的妇人在家人的护送下,前几日也大多都逃出了朝歌城,进入城郊之中暂寻一处安身之所。所以此时的朝歌城,那四门卫士和三队巡逻队将朝歌城差点翻遍了底朝天,也没有寻得几个即将临盆之人,甚至连孕妇也没寻得几个。 “唉,看此情形,我等命将休矣!”这一群戴罪立功之人中,官阶最高的丰,此时垂头丧地对众人说道。 “也不知道那亚等人是怎么逃出朝歌城的。哎,丰,你以前不是和亚在一个百人队吗?他就没和你透露过他有什么秘法?”人群中的兵士们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无精打采地行进着。按照大王的要求,两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再有一天时间,便是这群人的死期。此时众人已经麻木得像那僵尸一般。 四门都换上了王宫最精锐的卫士,想逃离朝歌城……即便自己能逃出去,家人也必将遭受大王的毒手。自己留下来,至少还能给家人留得苟延残喘的机会。 “唉,各位兄弟。今晚大家便和家人好好道个别吧。明日……但愿来生遇一贤明之君吧。”丰转身对众人又痛心疾首地说了一番话语,便大踏步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啪嗒,啪嗒……”夜幕中一阵马蹄声响彻夜空。 “让一让,让一让……急报,急报。”突然,朝歌城中的大道上,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信使的呼喊声,大道上瞬间让出了宽阔的空间。 “阻拦马递者死!”这也是商纣定下的苛律。所以国人听到马蹄声,立刻便让出了路。那信使带着一溜烟尘而过,丰和众人看也没看,便继续回到大道上,朝着家中走去。 那信使勒马停在了王宫门口,跳下马来对宫门卫士说道:“快禀告大王,西卫有紧急军情上报。” “好,来人,给信使送上水来。”说着,宫门的卫士队长便跑入王宫。不多时,队长跑出,将信使带去了宫中。 “参见大王。西伯昌之子姬发率兵东征,有八百国响应。此前东征之师已经到了三门峡,据探马回报,各国约定在孟津会盟。请大王速做决断!”信使见到商纣,一口气将军情说完。 “什么?一个姬发要反叛寡人,怎么会有八百国响应,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反叛寡人?怎么办,怎么办?”这闷头一棒打的商纣半天回不过神来。做惯了天子的人,是最容不得别人背叛自己,尤其是一下子有这么多人背叛自己。听闻这么多人背叛自己,商纣的胸口一紧,仿佛随时要晕倒在王座上一般。 “请大王明日速宣几位王叔和众老臣商议应对之策。这军争之事,不能劳烦大王的心神,大王需要静心修养。”闻讯赶来的苏妲己从侧门进入王廷,对商纣说道。 “对、对、对,王后说的对。去,通知三位王叔和众老臣,明日早朝议事。今日时间不早了,寡人要休息了。信使退下暂且休息一晚,明日早朝众老臣商定应对之策后再做决断……”商纣不耐烦地说道。 “大王,请早做决断啊,否则……”信使焦急地说道。 “嗯?难道你要质疑寡人的命令吗?想那姬发与八百诸侯会盟,人心不齐,不久定会内讧。待王师整顿完毕,不日前往孟津,定会使得东征之师望风而逃。下去!”说罢,商纣甩甩袖子,在苏妲己的搀扶下,从侧门离开了王廷。 第二日清晨,箕子、微子二位王叔和众老臣聚集王廷处。此时商纣还沉浸在昨晚的美梦当中。 “唔,大王,你压着人家头发了。”睡梦中的苏妲己突然醒来,将商纣推了推。 “美人,寡人是无意的。哎呀,今日早朝要论那西岐的姬发东征之事,竟然睡过头了。快,给寡人更衣。”睡梦中醒来的商纣向边上的侍女吩咐道,又回头安抚了一阵苏妲己。 片刻后,洗漱一番的商纣来到王廷。 “大王驾到!”众臣一番礼仪之后。“唔,怎么不见比干王叔?往日里他和那西伯侯走的最近,对西岐之事最熟悉不过。今日这帮周原上的蛮子竟然要反叛我,他怎么能躲起来呢?” “启禀大王,比干王叔几日前在这王廷上怒意伤害有苏氏,被大王打入了大牢。”箕子王叔开口道。 “王叔,寡人希望你以后能称有苏氏为王后。不日寡人将正式册封其为王后。比干王叔的事寡人想起来了,来啊,去将比干王叔请来。今日早朝想必大家都知道了,那西伯侯之子姬发,其父尸骨未寒,便举起反旗,拉了八百诸侯要东征。众位爱卿,可有退敌之策。”众人陷入一片沉思。 “大王,我等老臣早就劝谏你,可是你就是听不进我等的谏言。继续荒淫无度、重刑厚敛、穷兵黩武,诸侯稍有怠慢,便派遣军队轻则征伐,重则灭国。你任用费仲管理国家政事,那费仲善于阿谀,贪图财利,国人都不来亲近。又任用恶来,恶来善于毁谤,喜进谗言,诸侯因此与我商越发疏远了。现在终于到了八百诸侯反叛,会盟于孟津,眼见便要渡过大河朝这朝歌城进发……”刚被卫士释放,进入王廷的比干,朝着王座上的商纣一番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大胆,寡人念你王叔身份,又是两朝重臣,在这危难之际,赦免了你行刺王后的罪责,希望你能为寡人出谋划策,不想你却上得王廷便对寡人一番责备。你以为寡人真的不敢杀你吗?”王座上的商纣已经是怒不可遏。 “老臣永远不会承认那恶妇的王后身份。”比干怒喝道。 “你,你这老泼皮……”商纣正欲发作。 “禀告大王,西卫第二批信使求见。”宫门卫士通报道。 “快,宣进来。” “是!” “参见大王。禀大王,姬发所率大军在孟津会盟,本欲东进朝歌,但不久会盟便瓦解,各诸侯各返其国,那姬发也率军返回了周原。后据探马回报,在会盟上各诸侯纷纷进言说讨伐我王的时候到了,但那姬发命祝卜卦后说各诸侯不了解天命,于是会盟便瓦解了。此时各诸侯都已经返回了其国,西卫命我将军情禀告大王,说大王天命所归,那姬发自认不如大王,所以草草地收场。大王神威,我等万分景仰。”说着,那信使倒头便拜。 “哈哈哈,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想那姬发何德何能,竟然想取而代之。神的旨意,他总是要遵从的吧。比干王叔,寡人今日心情大好,便不和你计较了,起来回家去吧。”说着,不等众人离去,商纣便回到后宫。 “唉,国有如此昏君。离灭亡不远矣。王兄、王弟,我打算逃离这暗无天日的国度,去寻找那一处净土,了却残生。这子姓的天下,没多久了?”微子王叔朝箕子,比干说道。 “王兄,我听说,给王做臣子的,怎能不拼死劝谏?既然王兄已经有所选择,王弟我便祝王兄早日找得那净土。我打算今日便在这宫内死谏一番。”说着,比干便朝着后宫方向奔去。 “王弟”,“王兄”,身后的箕子和微子二人没有拉住比干,眼睁睁地看着比干冲入了后宫。 “唉,王弟,你既然想好了,就走吧。待那比干王弟出得宫来,我二人也离开这朝歌城。走吧,走了就清净了。”说着,二人无奈地离开了王宫。 “啊!比干王叔,你这是要做什么?来人,保护大王!”后宫花园里,一众侍女见比干闯入后宫,疯了似地叫喊起来。 “大王,你想过死后怎么去面见我子姓先王,怎么面见我子姓的列祖列宗吗?你真的要将这商的社稷葬送吗?你真的不怕史书将你记录成遗臭万年的昏君吗?”比干被一众卫士拦下,却声嘶力竭地朝凉亭中的商纣喊道。 “够了。你这老贼,今日我便……”商纣正欲下令,宫门卫士通报道:“禀大王,费仲大夫与恶来大夫有要事禀报,说是与比干王叔有关。” “叫进来,将他押在一边。”商纣朝卫士吼道。 “参见大王。”费仲、恶来二人见到商纣,赶忙见礼道。 “说,你二人有何要事?”商纣朝二人吼道。 “禀大王,我二人已经查明,那百名孕妇是从比干王叔府邸的密道逃出朝歌城的。那负责看管孕妇的卫士队长几年前追捕姜氏所生二子不利,差点被大王处死,是比干王叔求情保住了性命。比干王叔以此为由,让那卫士队长将百名孕妇带至其府邸,趁机从密道逃脱。并且那百名孕妇家人和那整个卫队的家人都一起逃离,而从中负责二人交通的便是箕子王叔。我二人已经搜查了比干王叔府邸,其妻其子仆人都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随那些妇人逃离朝歌城了。密道也已经发现,在正屋卧房之中,我二人走了一番密道,直通城西淇水之侧,至此事情便已经了然。请大王……”费仲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番。 “够了,够了……比干王叔,你干的好事啊。哈哈哈!你干的好事。我……”正欲发作,眼前一黑,商纣晕倒在一边的竹床上。 “快,叫医来。”一边的侍女扶着商纣,大喊道。 “大王怎么了?费仲大夫,大王这是怎么了?”苏妲己闻讯赶来。 费仲将刚才所说之事又向苏妲己叙说一番。 “比干王叔,你好大的胆子啊。来啊,将他打入死牢。去,将箕子也囚禁起来。待大王醒来,再做决断。”说罢,便和一众侍女将商纣扶进王宫卧房。 “你这祸国殃民的狐狸精,你不得好死。哈哈哈,我会在上天盯着你的。”远处传来了比干的嘶喊声。 “大王,你可是将臣妾吓死了。唔唔唔……”王宫卧室内,苏妲己见商纣幽幽地醒来,扑到身上,抽泣道。 “美人,寡人怎么能舍下你呢!比干现在关押何处?”商纣问道。 “臣妾将其关押在死牢,并命人将箕子也囚禁了起来,等大王醒来发落。”苏妲己继续抽泣着说道。 “好,扶我去死牢,寡人要送他一程。”商纣恶狠狠地说道。 “是,臣妾这就派人扶大王去。”一边的苏妲己一听商纣如此说,嘴角露出了恶狠狠的微笑。 “哐当……”牢房的门打开。 一阵脚步声,众人来到了一处牢房。幽暗的牢房里冒着馊味和屎臭尿骚味的空气令这一国之君皱了皱眉,掩鼻而入。那牢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披头散发地猫扑在一团干草之中,眼睛木讷,毫无生气。 “王叔,倘若你能承认妲己的王后身份,寡人便饶你一命。”看着父亲留给自己的辅政大臣,商纣略有心软地说道。 “呸!昏君。”比干动都没动,从嘴里吐出了一滩秽物。 “比干,你一口一个昏君一口一个昏君的骂着寡人,你是将自己当成了那圣人了吗?寡人听说,圣人的心有七个孔,你就不怕寡人将你心剖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吗?”商纣嘴里冷冷地说道。 “我比干变成鬼也不会饶了你和那恶妇的。能救出那百名孕妇,我死而无憾。动手吧。哈哈哈哈……”牢房中,比干神情严肃地说道。 商纣朝身后的人示意了一番,便起身出了牢房。 “啊……”牢房深处传来了一声惨叫。 “禀大王,比干……的心剖出来了,与常人无异。请大王查验。”说着卫士用托盘托着一颗还微微跳动着的血淋淋的人心走了上来…… 此时,朝歌城的上空飘起了雪花,鹅毛般的雪花不久便将天地染成了白色。朝歌城的人们狼奔彘突地往家里跑着,街上一片混乱。 比干,这位被后世称为“天下第一仁”的忠臣,因为死谏商纣,而被剖心而死。一时山河失色,国人悲恸,不再对那王座上的人抱有任何幻想。纷纷逃离朝歌城,逃往四处。 这一日,在姜林的手表上显示的是十三日,后世的公历七月十三日,农历六月,朝歌飘雪,为这千古名臣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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