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寒冬酷暑，刮风下雨，史进都有个习惯，一大早起来都要活动筋骨，练练手脚。今天尽管寒风刺骨，他也照例不误。正在兴头上，突然总管来报，说史小宝不见了，到处找了都没影踪。史进说：“是不是已经去买菜了？”总管道：“钱都没来领，马车还在，问了赶车的王犟驴，他说昨天卸了菜，再也没有看到过。是不是要另外派人去买菜？”史进点头道：“赶紧安排人先去买菜，不然客人来了没菜下锅。”总管走了，史进陷入了沉思，会去哪里呢？ 说起这个史小宝还是史进同村发小，自幼就调皮捣蛋，与史进还是玩得来，后来各奔东西，也没有交集。去年他自己寻到醉仙楼，史进就收留了他。他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手脚也麻利，从小跟着史进混，也会几下拳脚功夫，史进就安排他跟着买菜。不消几个月，他把华州城所有菜贩子都混熟了，采购回来的东西既好又便宜，所以史进就把整个采购事务都交给他。他接手以后，感觉做得比以前都好，所以都很放心，渐渐就没有人去管他了。 他的事情一年到头都很单调，起早摸黑起来，拿着后厨开的采购菜单进城，回来后卸下菜，到总管那里报账，领了明天采购银两，下午一般就没有事情了，偶尔去前街玩玩，高兴了小赌一把，赢了喝一盅，输了叹口气。他的伙伴就是赶马车的王犟驴，这个王犟驴赶车技术那是没得说，就是脾气犟一点，所以大伙都叫他犟驴，至于他名字叫什么都没人去过问了。犟驴跟别人犟，但对史小宝却没有一点脾气，他从心里服他，当然小宝对他也不错，总会经常给他买点小吃之类犒劳他。 二天过去了，还没有小宝消息，倒有几个菜贩子要账上门了，说小宝有一个多月没有付他们菜款了，说好月结的，再不结账，进货都没本钱了。史进问总管是否月结，总管却说每天都结清的。史进顿时明白，这小宝总算把自己给坑了，不是赌输光了跑路，就是卷款潜逃了。于是史进先安慰这些菜贩子，让他们先回去，他查清楚后一个子也不会少了他们，菜贩子想着这醉仙楼生意这么好，也就相信史进先回去了。没想到这肉铺老板又找上门了，见到史进跪下就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 “这一个多月了，差不多也有十头猪，二十只羊，还冒着坐牢的风险杀了一头牛，两只驴，我全部家当都押上了，养猪户、养羊户那里都是赊来的，现在几天就过年了，那些人都等钱过年，一齐都来讨要，把我肉铺都堵住了，今天再不结账，我也回不去了。” 史进扶起肉铺老板，让他进屋坐下倒碗热水暖暖身子，要过账单让总管先给他结了。功夫不大，总管把银两递给肉铺老板，让他当面点清，肉铺老板收了银子，千恩万谢离去。总管却面有难色对史进道：“前日百果园领取了一百两，救济站也领了八十两，本来就没有多余银子，有一点积蓄都做了善事，这一付，现在库存只有百把两银子了，经营要周转，还有那么多菜贩子要清账，马上过年了，伙计也在等钱过年，不想办法只怕应付不过来了。” 这时白莲花走到总管面前道：“总管不必担心，明日我就回娘家，问爹要点银子来先救急。”史进忙摇头道：“你爹银子早捐光了，家中有点也只能维持他们日常开支，况且他们也经常帮邻里乡亲，那还有多余银两。再说我们也不好意思再去骚扰老人家。还是我去想办法吧。”白莲花道：“夫君说的也是，但你有办法吗？你从来是往出拿银两，几时问人借过银两，怕你也没有这个路数，算了，还是把我那嫁妆首饰拿去当了，少说也值千儿八百的。”史进道：“这怎么行呢？”白莲花坚决道：“有什么不行呢？这些东西压在箱底做什么，拿出来就可以解决眼下困难，以后要是有钱了还可以重新置办的。”史进还想阻止，白莲花却不由分说自去取来让总管去当了。 史进看着白莲花坚定的背影，心中满是感动和愧疚。他暗暗下定决心自己也要努力想办法赚钱，不能再让白莲花受苦。 腊月二十八了，总管正在指挥伙计张灯结彩，大伙都在忙碌着准备过年，史进看到内心沉重，想着和白莲花成婚已经一年，竟落得要变卖她的嫁妆过年。连日来都在搜刮枯肠，思考迅速赚钱的办法，无论如何都要赎回她的嫁妆。他漫无目的地散步走到前街，远远地看到赌场老板米满仓跟他打招呼，只是客套回应，并没有心思多说话。象他这样的人史进压根就看不起，赚的都是黑心钱，多少人家因为他倾家荡产。可米满仓热情地贴了过来套近乎道： “史兄向来都是容光焕发，怎么这几日看到却是愁云满面，是不是因为小宝卷款潜逃的事情烦恼啊？要不到兄弟这里坐一坐，喝杯茶，轻松一下。” “不用了，我还有事。”史进欲加快脚步离开，这米满仓偏偏嬉皮笑脸粘住：“我知道史兄英雄豪杰，喜欢正大光明做事，看不惯兄弟我做的买卖，其实满天下的金子银子都一样，我赚的你赚的也没有区别，银号里领出来你还能分清哪个银锭是自己赚的？咱前街后邻的，在这槐树坡也是一等一商户，有什么事不必藏着噎着，如手头暂时紧了，说一声，多没有，千儿八百随时来拿。” “有米老板这句话在，这里我先谢了！今日有事，改日再来叨扰。”史进拱手谢过急速离开，看到隔壁当铺老板钱六指正在门口转悠，就上前招呼，钱六指忙请史进进屋沏上一壶热茶，两个人坐下闲聊起来。 史进询问起前日总管来当首饰之事，钱六指道：“我也纳闷了，史兄肯定是遇到难事了，不然怎么可能当掉夫人首饰。史兄的东西我哪敢乱动，原封没动都在，史兄今天来了正好就带回去。” 史进苦笑道：“你知道我不善理财经营，银子流水一般进出，从来不知道积攒一点，所以遇到点小麻烦就捉襟见肘了，我家莲花不想让我担忧，就自作主张把嫁妆当了，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是问心有愧啊！今日我还没钱赎回，烦请代保管几日，我一定来赎的。” 钱六指笑道：“你说哪里话啊，谁没有个短缺的时候，不说咱是前后邻居，就凭史兄大名谁还信不过？这些区区小数，又何苦当首饰呢！你来打个招呼拿去应急就是。” “这怎么好意思呢，既然钱老板看得起我史进，我就按规矩借如何？”史进见钱六指那么爽快，心情是舒展许多。钱六指顺着史进的话道：“我知道史兄顶天立地，不肯落下这个人情，那就依着你算临时借，利率比常规低二成，行吧？”史进爽快地答应道：“好！钱老板爽快，史进先谢了！” 钱六指起身取了纸笔来递给史进道：“既然史兄要这样，恭敬不如从命，咱就按规矩办，你就写个字据，夫人的首饰都是地道足金，且做工精细，不是民间凡品，其价值远不是几千两可以打发的，保守估计也值八千一万，你日后一定要妥善保管好。那日总管只拿了二千四百两，这样好了，今日我再给你六百两，你赶紧去买点东西带上夫人去看看老丈人。现在你只写个三千两借据就是。” “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正有此意。”史进欣然写好借据，钱六指看了一遍收起，便去内屋取出首饰包裹来还给史进，店铺伙计也送来隆兴号六百两银票。史进再三谢过，收了东西兴冲冲回来。 白莲花看到史进拿回来的嫁妆，又惊又喜，问史进哪里来的钱，史进只是微笑，让她收拾一下马上给父母送年货去，白莲花也不多问，高兴的连蹦带跳，满满的幸福感。 转眼正月过去，二月初一早晨，一缕阳光透过撕裂开的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寒风依旧凛冽，吹过脸颊时带着丝丝凉意。然而，转眼间，云层闭合堆积，阳光消失，天空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如羽毛般轻盈，又似柳絮般飞舞。这雪来得突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越来越大，没有停歇的意思，漫山遍野渐渐被素裹银装所覆盖。远处的山峦笼罩在白雪的怀抱中，像是一个个穿着白色披风的巨人。山间的树木也被雪点缀得更加美丽，树枝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挂，宛如银枝玉叶。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寂静而神秘的王国。 雪花落在大地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大自然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地面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是冬天留下的最后一丝倔强。空气中弥漫着冰雪的气息，寒冷刺骨。 白莲花似小孩一般，正开心地在车马场滚雪球堆雪人，史进站一旁看着笑，突然看到当铺老板钱六指急匆匆踏雪而来，忙迎上前道：“这么大雪跑来，有事吗？” 钱六指把史进拉到一边附耳低声道：“那个钱要收回了，放钱的老板在京兆府买了一个铺子，急需用钱。” 史进闻言大惊道：“你说这钱不是你自己的？你也清楚，大过年都没有生意，只有支出，现在哪里有钱归还啊！不管怎么样，既然人家要，我想办法就是，得容我一段时间，因为这不是少数目。” 钱六指摇头道：“这个就是史兄不是了，我们临时放钱最长时间都是一月一结，你借了都一月多几天了，没见你来结，人家才着急催我来讨的。” 史进纳闷道：“我是第一次借钱，哪里知道一月就要归还啊，借据也没有写清归还时间，所以一点准备也没有。” 钱六指装做很无奈的样子道：“这也怪我没有当面说清楚，这样吧，史兄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我相信你，再给你三天时间宽限，千万不要再让我空跑，你也知道这米满仓向来是六亲不认的。” “米满仓？”史进吃惊道：“这与他何干？” 钱六指道：“我哪里有这么多钱啊，我铺里放的钱都是隔壁赌场米满仓的。” “啊！你骗得我好苦！我生平最恨他这号人，却让我借他的肮脏钱，我要是知道是他的钱，哪怕要饭去也不借。”史进是又怒又懊恼。 那边玩得开心的白莲花看到这边举动异常，便走了过来，史进赶忙告诫钱六指道：“不要惊动我妻子，银子我去想办法。” 钱六指点点头走了，史进为了打消白莲花顾虑，耐心地帮她把一个雪人堆好，看到白莲花灿烂的笑容，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那个雪根本停不下来，下了整天整晚，道路全部封堵死了，史进本想进少华山找朱武，但这般大雪要进山至少也待半月以后，困在房子里也想不出办法。史小宝失踪，钱六指慷慨借钱，米满仓一脸堆笑，一连串事情发生，紧密相连，天衣无缝，难道是米满仓精心设计的局？史小宝平时也去赌场，赌输了进入米满仓的局，这完全有可能，但现在史小宝渺无音讯，死无对证啊！与米满仓虽然没有交集，但都在槐树坡，平日言行也略知一二，当初整改救济站，让那些整日烂赌的混子没有饭吃，后来又带走许多平日赌徒去了百果园，他的赌场生意影响很多，也有不少怨言传入耳朵。莫不是他也在打醉仙楼的主意？ 史进是越想越复杂，越想越感觉自己混得很失败，当初的一腔热血被现实的冰雪天冻得几近凝固。朱武告诫过他，想过平静生活就要不问世事，看到不平都想管，迟早是要把自己逼入绝境。普天下要救的人那么多，凭一己之力如何救得过来，再这样下去只怕自身都难保了，还有白莲花，她天真烂漫，纯净无暇，需要自己保护，自己也曾承诺要保证她一辈子幸福快乐。如果真的是米满仓想夺取醉仙楼，倒不如就给他，自己带着心爱的妻子就住进百果园，从此再不管外面世界。 三天很快过去，雪是 停了，但积雪太厚，天气寒冷。钱六指是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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