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月阳县的。” 苏大姨就看向站在一边的林老二。 她上了年纪了，对于这个世界的地名记不清楚，可不就只能求助便宜儿子了么。 林老二赶紧说，“月阳县离这里不算太远，中间还隔了两个县，一个山枝县，一个刘店县……” 原本这里离通城远，这些县他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还是来回了一趟之后，又跟好几个南来北往的客商结交来往，倒是长了不少见识，至少这会儿就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苏大姨略加沉吟，说话越发地和气。 “哎哟，隔着两个县呢，这路也是不近呀！你小小年纪，实在是受苦啊。” 这话一出，那小乞丐登时两眼泪花。 “老夫人说的是。” 苏大姨又接着问，“你小小年纪，怎么就背井离乡的，可是遇上了什么难处？” 小乞丐目光闪闪，“老夫人，我爹娘死得早，只能跟着家里的大伯过活，如今……年景不好，大伯不肯再给我饭吃，就把我赶了出来。我这只眼，就是干活的时候，被村里的恶人用石子砸的。” 小乞丐倒是说得真情实感，泪水顺着眼角冲刷出两道污黑痕迹。 在场的人，除了苏大姨外，都是大起同情之心。 苏大姨却是招了招手，让人给小乞丐拿了茶水和点心。 “今天还没吃饱饭吧，来，先吃饱喝足了再说话不迟。” 茶是苏大姨一行人自己带来的上好香茶。 点心是从京城带过来的，虽然天热，但这点心是酥皮干心的，倒是能放个天。 小乞丐这些日子在外头乞讨，顶天了能讨到个黑面馒头，哪里见过般精致的吃食，当下三两口就吞下了一盘点心，差点噎住又赶紧灌了几大口茶水。 吃饱喝足，小乞丐面上的神色变幻，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地开口。 “谢谢老夫人的好茶好饭，小的没啥能报答的，只有一个大消息要告诉老夫人！” 他这话一说，除了苏大姨，其他的人都不由得心里暗笑。 这一个小叫花子，能有什么大消息啊？ 还能用来报答老夫人呢？ 没想到这小乞丐还是个说大话的。 苏大姨看了眼屋里众人，摆了摆手，“你们几个都出去吧。” 小乞丐见屋里只剩下了这位看着就富贵的老夫人，便扑通一声给苏大姨跪下。 “老夫人，我虽然被大伯赶出了家门，可要不是受了灾，也是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逃荒的呀！” 苏大姨一只眼皮跳了跳，“你们那边，受了什么灾？” 不会真的是蝗灾吧？ 小乞丐面露恐惧。 “老夫人，我们村子今年天旱，全凭着大伙挑水浇苗，好不容易保住了庄稼，眼看着就快要收成了，却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蝗虫，将田地里的庄稼全都啃光了！” 本来大伯苛待他，他总也还能在山上搭个窝棚，弄点野菜，再去沾亲带故的人家里，帮人家做些活儿，人家给些陈米豆渣的，也能凑和着活下去。 但那蝗虫遮天蔽日，不但把庄稼给啃了，就是野地里的许多野菜，也被啃得精光。 那些家里有存粮的还能坚持几日，他一个身无分文，家无片瓦的，不跑难道还等死么？ 所以他就是他们村第一个想到要跑的。 等到他跑出来以后，就知道，他早早地跑了，是再聪明不过的了。 因为，不光是他们村子的庄稼被蝗虫给啃光了，就是邻村，邻村的邻村，几乎全县，都遭了蝗灾！ 他虽然年纪小，可却是听村里的老人讲过，那灾年时的惨景的。 据说在他出生前的那一年，月阳县就遭了蝗灾。 那蝗灾将所有的庄稼吃光以后，当年就没了收成。 那些家里就指着这些粮食过活的贫民们，马上就过不下去了。 毕竟，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欠下了饥荒，只等着收了新粮去还呢！ 这些贫民们，再加上如他这般的分文没有的穷汉，快要饿死了怎么办？ 一个法子就是去逃荒。 另一个法子就是去偷去抢。 但那些有粮的人家，又怎么会任由救命粮被抢？ 这般弱肉强食，挣死挣活，用不了几日，整个县就都乱了。 到了那等境地，似他这样不能打的，怕是很难全乎地逃出来了。 小乞丐在心里庆幸着，在山枝县里乞讨为生。 他的动作快，如他一般从老家逃出来要饭的还不算太多，山枝县物产丰富，就算是村子里的人家，也能吃得饱饭。 因此小乞丐几乎每天都能讨得到，吃的反而比在老家还强了一点。 小乞丐就感恩啊，在一位老汉给了他一张烤糊了的饼时，他就说了自己的来历。 也说了他们月阳县遭灾的情形。 老汉当时听了脸色就变了。 不但抢回了那张饼，还拿起棍子，撵着他跑了二里地！ 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他是瘟神，离老汉村子远远的，再敢来就打断他的腿！ 小乞丐得了这个教训，可不就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不过他发现跟他一样从月阳县来山枝县讨饭的人多了起来，他心里就觉得有些个不好，也担心蝗虫若是啃完了月阳县，没准就来山枝县了呢？ 于是他就一路讨饭，往山枝县东边的刘店县来了。 没等他进刘店县，山枝县果然也遭了蝗灾。 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赶紧奔到了刘店县。 这回他怕再被打，再要饭的时候，可就把嘴闭得严实，压根不敢提什么蝗虫了。 不过在刘店县他也没有安生讨几天饭，没过五日，蝗灾也来了！ 这不，他这又来了草店镇了。 如今他就觉得那些蝗虫就是追在他屁股后跑。 这草店镇怕是也消停不了几日。 因此虽然他要到了几样吃食，却也只是啃了一两口，剩下的都藏起来，留做日后的干粮。 毕竟，要是整个省或者好几省都遭了灾，那还能去哪讨饭呢？ 自然是能攒点就攒点了。 原本他是打算跟谁也不说了，但遇上了这位老夫人，不但救下了他，还给他好茶好点心，这可是他生下来就没吃过的。 他就想着，老夫人看上去也是赶路的，万一是要去那三个遭灾的县的呢？ 他当然得报答一二，告诉老夫人那些地方有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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