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大都会宁府,俗称白城,是金国五京之一的上京,又称“大金第一京”。 昌平王府,乃是大金国都元帅昌平王完颜兀术的府邸。院墙高大,气派非凡,双敞的大门,门楣之上漆金的大字“昌平王府”,衬托着主人的功勋和地位。走进府门,整个院落宽敞整洁,一带清池,两档假山,玉石阶径,庭厢齐列,简约而不失华贵。 今日的王府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后花园的几株孤独的冰菊花用所剩无几的花期绽放着它的美丽。一个妇人静静的坐在石墩上,端庄的面容试图掩饰她内心的苦痛,正值的年龄奈何两鬓已华发早生,那远去的大雁又怎能遥寄她对故乡的思念呢? 这妇人正是陆文龙的乳娘,当年跟随陆文龙一同住进府中,如今已经十三年了。她眼看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成长为一名英武无双的翩翩少年,可惜的是这个少年至今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更加不会知道十三年前发生在大宋边境潞安州的那段悲壮的传奇往事…… 这一年是大宋宣和七年。 潞安州,南朝第一关,是大宋的边陲重镇。 此关守将正是北关镇守潞安节度使,姓陆名登,字子敬。因其善于用兵,人称“小诸葛”,乃是当朝名将。陆登为人正直,忠君爱国,早年曾在东京汴梁做官,后因看不惯朝中奸臣结党营私、贪污腐败而与其不睦。后来,宰相张邦昌几番拉拢陆登不成,干脆上书宋徽宗,将其调离京城,镇守边境。就这样陆登带着夫人谢氏来到了潞安州,一晃数载。如今的潞安州在陆登的治理下军队训练有素,百姓安居乐业。 陆登夫妇有一独子,取名陆文龙,今年不满三岁,生得乖巧可爱。随着儿子的降生,夫妻二人也平添了许多快乐。 陆登治军有方,爱民如子,在潞安州深受军民拥戴。现如今陆登夫妇早已适应了这里的一切,对于他们一家三口来说,这潞安州就是自己的家,这里的官兵百姓就如同自己的家人一般,而这种这远离官场是非争斗的边疆生活倒也踏实自在。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此刻的陆登端坐堂前,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刚刚探马来报,金国四殿下,扫南大元帅,昌平王完颜兀术率领五十万大军兵犯中原,剑锋直指大宋边疆第一关潞安州,如今离城已不到一百里了。 作为一代名将,陆登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金国乃虎狼之邦,对中原的繁华觊觎已久。他深知金国这次兴兵南下意味着什么,如今的宋军兵将,是将无贤能,兵无战心,如何抵挡士气正盛的金军?以潞安州之兵抗衡敌军五十万铁骑更是痴人说梦。可自己的责任所在,只要他还活着,决不能将脚下的国之疆土拱手于外敌,一寸也不行。陆登暗下决心,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断不后退。 想到这,陆登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城外百姓收拾钱粮迅速进城,守城将士严阵以待。而后他又亲自修书边关告急,差人星夜送往汴梁,求朝廷发兵救援。恐救兵来迟,丢失潞安州事小,连汴梁也难以保全,于是又写了两道告急文书,一道送至两狼关总兵韩世忠处,一道送与河间太守张叔夜,告知军情利害,并嘱韩世忠严守关隘,伺机发兵相助。 虽然情知难以抵挡金国大军,但陆登还是打算尽量拖住敌军,这样一来既可以消磨对方的锐气,也能为其他各地做好抗敌准备争取时间。 安排妥当后,陆登来到后庭,看到儿子陆文龙在乳娘的看护下玩的正欢。 妻子谢氏迎面走来,她已知晓金兵犯境,“老爷,大敌当前,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说着将一件披风披在陆登的身上。 陆登一面望着妻子深情的双眸,一面握住妻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良久,陆登终于开口:“夫人啊,你我相识十数载,甘苦与共,风雨同舟,本想着等文龙长大成人,我便辞官还乡,不问世事,与你一起自在逍遥,聊此余生。”他深情的看了一眼咫尺的爱人,接着说道:“不想今敌兵压境,转眼即到州城,以我五千守城将士抵抗金国五十万铁骑,胜机渺茫。然我身为主将,自当奋起抗击,纵使敌众我寡,也绝无偷生之念,势必与城共存亡。” 谢氏此时两眼噙着泪花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丈夫,流露出深深的不舍,她没说说话,而是紧紧地攥住了丈夫的手。 “男儿能死国,死得其所,只是……”陆登看着不远处玩耍的小文龙,内心伤感,“只是文龙是我陆家唯一血脉,你要把他抚养成人。眼下趁金兀术尚未杀到,你收拾一下,带上文龙从南门出城,往两狼关投奔我义兄韩世忠去吧,迟些就走不脱了。”这也是陆登能为妻儿做的最后的事了。 谢氏没有回应,而是问道:“老爷不是已经向朝廷求援了吗?” 陆登摇了摇头:“如今天子不理政事,朝中奸臣当道,又少有可用之将,再加之京城距此路途遥远,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啊!”陆登虽善于用兵,可是面对近百倍之强敌,潞安州能够守多久,他没有丝毫把握。 谢氏想了想,又道:“韩总兵与老爷有八拜之交,我两家又是儿女亲家,他得知潞安州危急也不会袖手旁观啊!” 陆登道:“韩大哥是我义兄,见我书信必会出兵助我,只是他镇守的两狼关地理位置同样重要,况且他兵马有限,若分兵驰援潞安州,那两狼关也危险啊!再者金兀术非是等闲之辈,麾下不乏能士,若切断我与两狼关的联系,在路上阻其增援……”陆登没有再说下去,却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看着可爱的儿子,贤淑的妻子,陆登难掩悲凉,他多想携手妻子幸福的生活,多想伴随着儿子长大成人,多想看到天下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些对他来说已经遥不可及,想到这,陆登仰天长叹:“唉!想我陆登戎马半生,不负国家却有负妻儿,难道这潞安州就是我的最后一战?”言罢泪水从眼角潸然落下。 见丈夫如此伤感,又想到外敌不久兵临城下,谢氏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她很清楚形势的严峻。不过这个倔强的女子很快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这一刻,她并没有慌乱和胆怯,反而平静下来,因为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短暂的沉默过后,谢氏微笑着安慰道:“老爷自当全力守城,以保全城中百姓,家中一切有我,老爷不必牵挂。”一边说着一边为丈夫系紧了披风。 陆登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只玉手捂住了嘴,“老爷不必再劝,妾身自有主张。”看着妻子脸上的笑容,陆登的心绪平复了许多。身为一州之首,陆登为官清廉,不治家资,平日里又多与兵士同食同住,家中琐事皆妻子担当。对此,妻子从无抱怨,有时还会补贴百姓难处。可以说这些年来,正是妻子的默默付出,给了他最大的支持。 陆登也是了解妻子的,既然妻子有了决定,他便不再说什么,此刻无需任何语言。他轻抚着妻子的脸庞,望着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眸,感受着或许是这最后的温存,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走的坚定而决然。 此时的谢氏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坚毅和冷静,身上的气力仿佛一下子全部被抽走了一般,她瘫坐在地上,眼睛一直盯着丈夫的背影,那眼神近乎贪婪,仿佛以后再没有机会看到一样,直到丈夫转过长廊,她依然注视着背影消失的转角,久久不愿收回自己的目光。 乳娘见夫人瘫倒,连忙跑过来扶起她,“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小文龙也跑了过来,一双大眼睛盯着娘亲看。 谢氏一把抱过儿子,在他的脸上亲吻着。 许久,她转而对身边的乳娘说道:“妹妹,敌兵来犯,你要保护好文龙!” 乳娘怔怔的看着谢氏,而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却说陆登回家探视了妻儿,也算了却牵挂,回到军中开始布置城防。他命兵士将城外房屋尽皆拆毁,得砖石木梁置于城上,又备好勾网梭镖、滚木雷石,并将毒药涂于箭矢之上。陆登还差人买来多个斗缸,安放于城垛处,并让匠人砌好灶头,拼接缸盖,开战之时,这缸中之物便是他为金兵备下的“好礼”。 探知金军将至,陆登命人关闭各处城门,不得百姓兵士擅自出城,还关闭城中水道闸门,于水关之处布上响铃套索,以防金兵从水门偷袭。 一切准备妥当,陆登亲自登上城头,与将士们一同值守,昼夜巡视。 不出两日,远处黄沙漫天,马蹄声隆隆。该来的总会来,陆登立于城上,看到铺天盖地的浩荡大军滚滚而来,并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紧握鞘中宝剑的剑柄,既已决心死战,又何惧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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