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妻忙着家计，时不时还分心想一想官人久不归家的事，手里的活做得就有些心不在焉。 “哎呦——” 手一晃，一流油就晃到了漏斗外，淋到了油壶上。 卖了这么多年油也没撒过，林妻赶紧跟买油的主顾赔不是。 “刘娘子怎的还出来卖油？林举人这一去肯定金榜题名，哪里还用卖油维生。” 林妻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却不免忐忑。 自那日卖油回来后，又已过了几天，林召棠还没有回来，林妻心里猜测自家官人大概率是中了。 只是算着日子，殿试早该完了，就算回程耽搁，也该到家了吧？ 怎么还没回来？ 一日一日数着，心里不免犯嘀咕。 那主顾大概也想讨好一下林妻，见她没说话又道：“等林举人当了官，你这就是官夫人，到时候我们可再吃不上这样好的油……” “嗨，什么官夫人，还不一定能中呢……” 林妻突然有些担心。 这些天了还不回来，该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 不会跟戏文里的人一样一朝金榜题名骏马得骑，就抛弃娘子吧…… 不会不会，官人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谁能说得准呢？本来他们就门不当户不对，现在林述有了功名…… ……还能跟以前一样吗？ 林妻有些心烦意乱。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林妻收了油钱又推着车往前走。 今天是给几个老主顾送油的日子，送完这家还有两家。 林妻敲敲眼前的木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打开了门。 “刘娘子来啦，稍等我去拿油壶。” 林妻将漏斗油提准备好，就等主顾拿了油壶出来。 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林夫人！林夫人！” 林妻疑惑回头。 偶尔也有人半玩笑半讨好的喊她林夫人，但大多数时候人们还是叫她“刘娘子”。 身后来的是同个巷子的街坊，两家关系不错，平时也会相互照应。 “刘娘子，快，快回去，官家的报录人来送喜报了，林老爷中了进士！”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但是乍一听这消息，林妻还是一时喜得手忙脚乱，顾不上推车提脚就要往家赶。 刚迈脚又想起油，回来推车。 那街坊替她着急：“还管什么推车，快回去吧报录人等着呢，推车我给你推回去！” 林妻一听连声道着谢就往家跑。 那买油的主顾拿了油壶回来林妻早走了，那街坊正推着车往回走。 “哎，刘娘子呢，我的油还没给我呢。”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推车往回走。 “还什么刘娘子，以后得叫林夫人了。林举人中了进士，过几天是要封官的，报录人都到家了。” 那妇人一听，哎呦一声赶紧去喊自家男人。 “林举人中进士了，以后就是官老爷了，日后不一定能巴结的上呢，赶紧拿些钱去恭贺恭贺。” 林妻飞奔回家的时候，门前已经围满了人，锣鼓声已经歇了，不知是谁放了鞭炮，满地碎屑。 “麻烦让一让……” 凑热闹的街坊听见林妻回来了，赶紧一边往两边让路，一边恭贺。 “林夫人，您回来啦，说是林大人得了第一名……” “恭喜恭喜啊……” 围观的人不太懂二甲第一名和第一名的区别，只听到了第一名。 林妻赶紧进去，见来喊她的那个街坊的父母，男人在自家招待报录人，妇人则将林云抱到一边玩儿。 一见林妻进来，那街坊赶紧道：“官爷，林夫人来了，这就是林夫人了。” 那坐着喝水的报录人一听正主来了，赶紧起身。 “恭喜林夫人，贺喜林夫人，林老爷高中二甲第一名传胪，小的来给您送喜报了。” 林妻赶紧福了一礼：“辛苦几位官爷了，官爷快坐，我去备酒菜。” 那街坊妇人赶紧迎过来小声道：“你别忙活别的了，先给报录人准备些赏银……” 林妻这才想起这事儿，顿时就有些为难。 家里倒也不是一文钱都没有。 只是之前林召棠中举都得一人给个几百个钱，如今中进士，不得一人赏个一两银子？ “婶儿，我这也不懂，我该给多少啊？家里银子不多了。” 那妇人也不懂，犹豫道：“这咱也不知道啊，……一人给个几钱银子？也不要太多，你差多少，我帮你凑凑。” 林妻看了看几个报录人，咬咬牙道：“婶儿，要不你先帮我凑个二两银子……” “成，你等着。” 那妇人听了也没犹豫，将孩子交给林妻便回家去取了。 等妇人将钱取来，林妻赶紧过去给几个报录人赏银，自然又换来报录人一通吉利话。 林妻想着这些报录人应该比较了解情况，于是问道：“几位官爷，我家官人中了进士，为何到如今还没回来？” “夫人您有所不知，老爷们中了进士得等朝廷给授官，授了官才好回来。不然回来还得回去，跑两趟。” 林妻一听还得等授官，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免就有些愁色。 那报录人察言观色，赶紧又道：“不过夫人不必着急，林老爷中的是二甲传胪，即刻就能授官，没准这会儿已经领了官往回走了呢。” 林妻一听这才放下心来。 那些报录人一个是为了将喜报送到，再一个也是为了领赏银。 如今赏银到手，也不等吃饭了，只说还要去别的地方送喜报，便匆匆告辞了。 丰乐村，秦家 自从得知秦云何中了榜，秦家就开始准备迎接报录人了。 而陈二，这两天也没有下地，在家等着信儿。 倒不是最近没有农活，他们两口子租了秦云何中举前的几亩地，已经种上了草药，最近在间苗。 只是得知了秦云何中榜的消息，芸娘便不让让他下地了，让他在家里守着，有报录人来了也好过去帮忙支应着。 “如今秦举人中了榜，家里就秦四老爷一个男人支应，你们打小关系好，这时候不得帮着照应照应？地里的活也不差这几天，你就在家等等吧。” 前面秦云何跟秦思中举时陈二都没在家，都是事后才过去的。 陈二觉着媳妇说得有道理，于是这几天三不五时便到秦云何家门口或者村口等一等，生怕错过了报录人。 这会儿他刚从村口回来，想着应该快来了，突然就听见身后有锣鼓声渐行渐近。 “谁家办喜事吗？” 陈二疑惑的回头看。 却见有几个人骑马过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人奏鼓乐。 陆续有村民听见声音开门出来看。 陈二开始没看出来，等又走近了一点，突然反应过来：来了！ 陈二赶紧迎上去拱手作揖：“几位官爷是来报录的吗？” 那几个官差拱手还礼：“我们是来给秦问秦云何，秦老爷家送喜报的，不知道秦老爷家住哪里？” 陈二一听赶紧抬手引路：“官爷快跟我来，我就是在这儿候着您几位的。” 一路锣鼓喧天，陈二在前面小跑着带路，快到秦云何家就开始喊：“思哥，秦大娘，报录人来啦。” 秦思这会儿也听见外面的锣鼓声跑了过来，拱手道：“在下秦思，几位官爷是来给舍弟秦云何报录的吧？辛苦几位了，快里面请……” 陈二则趁机跑进来秦云何家。 秦母和玉茹也已经听见声音出来了。 “大娘，鞭炮在哪呢，快，报录人来了。” 这回秦家人都有了经验，早早买好鞭炮，准备好了给报录人的赏银，只等着喜报。 “厢房厢房——”秦母赶紧领着陈二去拿。 秦思招呼着报录人进门，陈二已经将鞭炮挂好点燃，院子里立马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秦思将报录人请进屋中坐下，又上了茶，得知弟弟最终得了二甲五十八名，很是高兴，赶紧奉上了赏银。 儿子中了进士，秦母自然高兴。想到几个月没有见到儿子了，又不免想念，于是问道。 “官爷，我儿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报录人自然不知道这些，于是道：“老夫人，秦老爷中了进士要在京中候官，授了官就能回来了。” “哦哦，朝廷多久给封官儿啊？” “哈哈，这我们可就不知道了。不过秦老爷高才，想必不用多久就能授官了。” “好好。”秦母听得开心，赶紧去张罗着准备饭菜。 秦崇那边得了信儿也过来支应。 虽然报录人拿了赏银就要告辞，但秦思等人还是坚持留他们在家用了饭。 送走了报录人，又劝走了门口恭贺和凑热闹的人群，陈二等人又一起收拾了院子才各自回去。 秦母心中高兴，拉着大儿子问东问西，猜测自己小儿子能给封个什么官儿。 京城 秦云何已经去礼部学习行走有两天了。 所谓学习行走其实就是跟着主事看他办公，偶尔打打下手，录录档抄抄书之类的。 其实更像打杂的。 秦云何觉着这活儿，就是个童生也能干好，当然他不能这么说。 最近又陆续从其他途径听说了一些授官的情况。 情况显然比他想的更艰难些。 莫说他们这些名次不那么靠前的，据说就是可以直接授职的前几名，因为职缺不足也并没有都被立刻授予官职。 如此再看林召棠的决定，实在是明智。 秦云何躺在客栈的床上，有些焦灼和迷茫。 他有些想念妻女和母亲了。 苦读多年，难道就这么一直在这里给人打杂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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