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谌见之,顿时脸色大变,挥出的掌风就要收回来……
“王爷小心!”青擎时刻注意着段天谌的动静,此刻看到他竟然不顾自身安危强行撤掌,瞳孔顿时一缩,立即往他身边飞去。
却见一青衣人突然从旁边的密林中飞出来,直直挡在了他的前面。
他心头顿时大怒,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化解此人的招式,绕过阻挡,急急奔到了段天谌身后,运掌为他泄掉一部分的真气。
有他相助,段天谌的压力骤然减去,心头蓦地一松,接下来的动作也是收放自如,后退几步站好之后,他狭长的双眸里迸射出足可以吃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蒙面人手中的那样东西。
那是块通体莹润的玉佩,碧绿通透成月牙状,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照射过去,隐约能够看到玉佩里萦绕的丝丝缕缕的红光。
即便隔得有些远,段天谌却是一眼就能辨认出玉佩正对着他的那面所刻着的“云”字——那是独属于他母妃的鸾佩!
十七年前,不过是旦夕祸福之间,云氏被灭满门,而母妃也不幸遭祸,与外祖父等人同赴黄泉。
而在母妃离开人世后,宫里有关于她的一切物事儿,也都被苍帝下令销毁。
若不是他足够警醒机智,在那群太监赶到母妃宫里执行命令前,将一些小巧的东西藏到了身上,今日根本就无法留有一丝一毫有关于母妃的念想。
只是,当日,他在母妃宫里找了很久,一直都未曾找见这鸾佩,便以为它也随着母妃的尸首葬入了黄土之下,心心念念之余,便留下了无穷无尽的悔恨。
却不想,今日这鸾佩却由这人突然拿了出来,这便让他心头乍然一跳,看着蒙面人的眼神里更增添了几分无法掩饰的恨意。
“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他的眼神似是化作了道道冰剑,从千年冰窖中破冰而出,携着滔天滚滚的恨意直接射向蒙面人,声音冷得几乎能够冻僵人。
蒙面人却只是挑挑眉,拿起那块玉佩放到另一只手的手心,修长的手指不停的抚摸着玉佩上的红色丝绦,头也不抬道:“怎么会有,这你就不用管了,如今它就在我的手上,你想要拿回它,还是想要救回你的王妃,自己选一个吧!”
话落,却见他将红色丝绦绕到食指上,当着段天谌的面,悠然自得的转起圈来。
那抹鲜明的红绕着通透的绿,随着他手指的轻轻晃动而彼此交缠穿梭,落在段天谌的眼中,那便是裸的嘲讽和挑衅。
段天谌猩红的双目紧紧的盯着,内心里却早已是汹涌澎湃。
这蒙面人的身份,他是知道的,绝对不可能光明正大的随意出入皇宫。
可鸾佩却真真实实在他的手上,无外乎就那么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从别人手中得到,想要以此来掣肘他;要么就是长丰十三年皇宫里有他的人,母妃被斩首的那些时日,他曾到了苍京!
可无论是哪一种,皆是格外的匪夷所思。尤其是后一种,如今想来更是令他十分心惊。
十七年前,蒙面人也不过是比他大三四岁的孩子,潜入苍京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记得,长丰十三年,那一场悲壮惨烈的灭门之后,他利用外祖父特意留给他的暗卫,偷偷溜出了皇宫,想要给母妃及外祖父收殓下葬,却不想,到了刑场之后,外祖父和母妃的尸首竟不翼而飞了。
当时,他发了疯似的在刑场边上找,几番搜查之下,竟是连个痕迹都没发觉。后来,在暗卫的苦心劝慰下,才不得不回到了皇宫。
可自此之后,此事就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这些年不停的训练人手派出顶尖暗卫,在苍朝各地搜查寻找,誓要把母妃和外祖父的尸首找回来,而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
可派出了那么多人手,去过了那么多地方,寻找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一次能够将好消息传回来。
可若是尸首根本就不在苍朝境内呢?
若这鸾佩真是当年蒙面人拿走的,这是不是就说明,母妃和外祖父的尸首,在这个人的手中?即便不在他的手中,是否也跟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年,他也与此人较量过很多次,要将尸首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苍朝运出去,以当年对方的手段和势力,不是不能做到。尤其是在知晓他在苍京潜伏了那么多的暗桩之后,这种想法也愈发笃定起来。
每天,苍京有多少势力在暗中盯梢,对方尚且能够巧妙的避过,从而安插下那么多的暗桩,更遑论苍京之外的大小城池?只怕一路走过去,滴血不沾手,大路已朝天走了!
想起这些年,这人无时无刻不在给他暗中使绊子,小时候能力不足,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栽在他手里的次数也已经数不清。
刚开始,他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为何要特意针对他,直到后来慢慢变得强大,从而查到了对方的身份,也多少猜到了一些事情,才明白过来,为何在面对他时,这人总会怀着滔天的恨意,就像他们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思及此,段天谌脸色顿时冷成了冰霜,他一步一步走上前,脚步不停的朝着蒙面人走过去,沿途所过之处,寸草枯死,树叶凋零。
方才阻挡着青擎的青衣人顿时挡在了蒙面人面前,身姿笔直如松,利剑挡在自己身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只是,段天谌那目光却像是淬了千年的寒冰,朝着他直直砸了过去,看得他心里发怵,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职责,握剑的手不停的收紧,硬是不敢露出畏惧的神色。
“言畅,让开,你挡不住他的。”蒙面人扶着一旁的树木,缓缓站起来,捂着胸口,懒懒的靠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
那名叫言畅的青衣人回头看了看蒙面人,又转而看向段天谌,目光游移不定,眨眼间段天谌已经到了他跟前,周身强大的真气逼得他不得不急忙往后退去,同时心中震惊无比。
这些年跟在主子身边,他也曾经与段天谌交手过。距离上次较量的时间,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而已,不想,段天谌的身手竟然提升得如此快,别说是他,就是主子应付起来,怕是也有些吃力的。
言畅担忧的看了看蒙面人,却见对方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心中知晓主子定有妙策,这才规规矩矩的退到自己主子的身后,努力的平复着肺腑里翻腾的气劲。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要这个,还是要你的王妃?”蒙面人掂了掂手心的玉佩,递给段天谌一个看似询问实则挑衅的眼神。
此时此刻,他心里是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把东西亮出来之后,段天谌那异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对方想要拿回他在乎的东西,肯定就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选哪个,本王心里清楚得很。”段天谌薄唇轻吐,不出所料的看到蒙面人感兴趣的眼神时,心头暗自冷笑了声,随之又走上前一步,在对方不敢置信的视线中出其不意的出手。
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众人只觉眼前白影一闪,瞬间就完成了来来去去的动作,就连蒙面人都不敢想象他竟会突然出手,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站在了原地,衣摆无风自动,手里拿着的,正是那块玉佩。
蒙面人只觉后颈一凉,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整个人瞬间如置冰窖,眼里盛满了不可置信,几近疯狂。
怎么可能?
不过是短短一年的时间,段天谌的身手怎么变得这么诡异厉害?
方才他若不是取手里的玉佩,而是想要取自己的项上人头,岂不是犹如探囊取物——如此的轻而易举?
“怎么?觉得很不可思议?”段天谌勾唇冷笑,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动作轻柔的擦拭着手里的鸾佩,像是要擦掉蒙面人残留其上的体温和气息。
片刻后,但见他无视蒙面人霎时阴沉下来的脸色,嫌恶的将那方锦帕丢在地上,大手将鸾佩轻柔的收纳起来,感受着手心暖玉生温轻轻熨烫的奇妙触觉,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母妃睡前的轻哄与抚摸。
他眼里快速的划过一丝暖意,将红色丝绦轻轻的缠好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鸾佩放回了怀中,终于抬头看向面色阴沉几可滴墨的蒙面人,语带嘲讽道:“对本王来说,从多年前你开始出现在本王面前,并开始给本王使绊子,向本王挑衅的时候,这样的结果便已经是必然的。以前是本王年纪小,没有能力与你抗衡,可那并不代表本王就会一辈子被你拿捏掣肘!”
青擎听了,心里却是百感交集。
回想过去的每一年里,王爷总会被蒙面人重伤几次,甚至运气差点,遇到蒙面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满身是伤不说,整个人也都只剩下一口气。幸亏季先生妙手回春,费尽心力的将王爷从生死边缘拽了回来。
而每次被重伤后,王爷就会把自己关在暗室里,一关就是十天半个月,再从暗室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会比上次进去时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他几乎是亲眼目睹了王爷一步步由弱变强的成长历程,看着他从幼时隐忍屈辱受人掣肘走到如今运筹帷幄不受任何威胁的位置,心头不停的泛着黄连般的苦涩。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在这些光环的背后,王爷究竟背负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生命的代价!
看着面前这道挺拔的身影,青擎很没骨气的红了眼,觉得此生跟到这样一个主子,也可以死而无憾了。
这边,青擎在不合时宜的回忆着往事,而另一边,蒙面人却是铁青了脸,似是想到了什么,心思瞬间通透明亮,但见他指着段天谌怒道:“真是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你居然能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隐忍不发。想必忍得很辛苦吧?”
段天谌剑眉微挑,深若古井的眼眸里情绪莫辨。
过去的种种,都是为了今日而存在,他从来都没感到后悔委屈过。他只恨,十七年前自己不够强大,不能保护住自己的亲人,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身首异处。
是以,今日他的能力也足够强大,更加没有必要在蒙面人面前隐藏了,倒也十分爽快的承认,“其实,本王能有今日,还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今日,你若是乖乖的将本王的王妃交还回来,本王就既往不咎,放你离开。否则,这苍京,本王会让你来得去不得。”
谁想,蒙面人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段天谌不悦的皱眉,不想再与他啰嗦,刚有所动作,一团烟雾平地炸起,瞬间遮掩住了众人的视线,待烟雾稍微散去时,已经不见了蒙面人和青衣人的身影。
“王爷,属下即刻带人去追,一定会把王妃尽快找出来。您才与其酣战过,还是于此处好好休息吧!”青擎一个箭步便走上前,郑重请命道。
“不,本王跟你一起去。”段天谌点了点头,指着某张树叶上飘着的点点血迹,冷肃道,“他刚才被本王一掌击中,受了伤,定然逃不快,我们跟着沿途留下的痕迹去找,不消多时,一定会发现些蛛丝马迹的。这个时候,多耽搁一会儿,王妃就多一份危险。”
他担心,以顾惜若那暴躁不服输的性子,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如今也只能祈祷,她尽量不要触到蒙面人的逆鳞,否则事情就不大妙了。
青擎知道他担忧着顾惜若的处境,倒也不再多劝,大手一挥就带着人追了上去。
……
顾惜若是被一阵烤鸡香味给弄醒的。
她幽幽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躺到了石床上,耳边响起了轻微的火花噼啪声,整个山洞里飘着一股浓郁的烤鸡香味。
好奇的偏过头,却见一人正背对着她,身穿青色衣裙,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迎着火光看过去,那背影竟隐隐透着一股熟悉。
她缓缓坐起身,看着那道身影,眸光中的亮光明灭不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闻言,背影似乎僵硬了下,头也微微低了下去,片刻后,才又见她抬起头,拿起香喷喷的烤鸡,转身朝她走来,态度是一如既往的恭谨,“小姐,您一晚上没吃东西,肯定也饿了,赶紧吃点东西吧!”
顾惜若抿着唇,睁着一双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半晌后,才指了指那只烤鸡,拧着眉道:“梅香,你能否告诉我,这烤鸡里加了什么东西!吃了之后,会不会又中毒,又昏迷的。你说清楚了,我也省了乱猜的功夫,岂不是省事多了?”
梅香的脸色一白,拿着烤鸡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整个人顿时局促不安起来。但见她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神色不自然道:“小姐,您在说什么,梅香听不懂。”
很好,很典型的狡辩词句。
顾惜若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不耐烦之色,待重新抬头看向她时,眼里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明亮光泽。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盘着腿,手肘撑在腿上,托着腮,淡淡道:“反正已经被抓来这里,我也没力气去怪你。想必你也是有苦衷的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当日你在我手掌心写下‘迷迭香’这三个字时,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当然,她还想问,她本来就大字不识,万一不知道这是什么字,又该怎么办?
后来觉得这个问题太狗血,索性也闭嘴不提。
梅香闻言,顿时为她口中的“有苦衷”而红了眼睛。却见她回头看了眼洞口的方向,贝齿紧咬着下唇,欲言又止,看着顾惜若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乞求。
顾惜若心中有些了然,便也接过她手里的烤鸡,让出了石床的一部分。
那意思也很明显。
反正在看守期间,她还是有知晓真相的权利的。
梅香看着她,眼里是又感激又愧疚,踟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坐在她身旁,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袖,颇是局促不安道:“小姐,梅香是身不由己,可从来都没想过要害您的。那日,屋子里摆放了一盆花,先生说,您曾经吸入了迷迭香,只要再吸入一点花香,就会成为慢性毒药,沉积在您体内。当时,先生拿张大哥的命来逼迫梅香就范,梅香念及您多年的照拂之恩,死活都不肯答应。后来,先生改变了主意,说是只要在您手心写下那三个字就好,也不为难梅香了。因此,梅香才……”
还有一点,她没敢说。
其实,灰袍人并没有告诉她,写下“迷迭香”三个字后,顾惜若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是以,当时她就存了一点侥幸的心理,觉得以谌王府的能力,定然能够使自家小姐转危为安的。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小姐不幸殒命,可若不是死在她面前,心里的罪恶感也不会那么深重。
不是她冷情冷血,也不是她忘恩负义,而是在面对着那样的抉择时,她也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顾惜若皱了皱眉,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
若梅香所说都是真的,那么,就算她没在梅香的屋子里中招,谌王府的暗牢里也备好了“竹香”这一个陷阱。
如此看来,在她吸入了迷迭香后,原本还针对着段天谌的棋子“竹香”,就变成了针对她的,而且还特意找到了她的贴身婢女,来了个二选一的“双重保障”,生怕她不入局。
若说是小白脸为了对付段天谌,直接抓了她威胁段天谌便是,何必从她大婚之日就开始设下这么多个局,搞得如此麻烦?
难道说,她猜错了?
小白脸根本就不是因为段天谌而抓自己?
竹香那句“欠下的,总是需要还的,不是你,就是他们”,指的又是什么?
一时间,一个又一个疑问接踵而来,顾惜若只觉额头青筋直跳,浑身的血液沸腾,在不停息的叫嚣,索性闭上眼睛,抓起一旁的烤鸡,看也不看就对着鸡脖子狠狠的咬了下去。
梅香看着那洁白的牙齿狠狠咬在那黄灿灿的鸡脖子上,心头顿时一跳,感觉那牙齿就是咬在自己的脖子上,下意识的就伸手捂住,不自觉的挪离了些许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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