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华和方巧巧进了家门就先去和老太太大概说了这一月的事,老太太不喜听这些淡而无味的家常,勉强听完,就让他们退下了。两人又去了明德院。
慕宣见了儿子儿媳,没见着瘦,还神采飞扬,心觉他们果真是不喜欢这,更觉那利州东村才是故土,一世不会变。面上神色不动,等两人问安后,说道:“你们先去歇着,休息好了,再过来,为父有一事想同你们说说。”
慕韶华说道:“我们并不累,父亲如今说无妨。”
慕宣这才说道:“我们慕家世代为将,你自小不在我身边,如今习武已太迟,也不适宜做武将。但我看长善,十分合适。”
方巧巧问道:“哪里瞧得出合适?”
慕宣说道:“他的力气比其他孩童都大些,脾气也豪爽,我领他去校场学射箭,只教一遍就会。让他耍耍枪,也有模有样。平日我看他念书就像个苦脸老头,进了校场就生龙活虎。我和他提过,问他可愿意。那小子眼里愿意,嘴里不肯,老夫瞧着,就是平日养的懒散了,生了公子气,这可要不得。”
方巧巧了然,前面的她不知,但后面的她也有这感觉。次子自小就不如长青阿月勤快,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刻靠得住,但平日就是个不愿吃苦的主。有点小聪明,但不用正道上,带着村里孩童去偷摘果子的指挥能力就可见一斑了。
慕韶华迟疑片刻:“做了武将,日后可要去战场?”
慕宣一顿:“国家有难,需要兵将前往,定是要去的。”
慕韶华这可就犹豫了,沙场如炼狱,稍有不小心,那可……想的可怕,作揖说道:“容我们夫妻仔细想想。”
这一想只怕就是不愿意的了,慕宣暗叹,但又不想再强行做这要求,见两人告辞,忍不住说道:“你们好好想,长善天生就是吃军粮的料,埋没可惜。”
两人回到屋里,慕韶华越想越觉可怕,他的妻子刚刚“安定”下来,哪里安得下心送儿子去习武从军,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最好。
方巧巧见他不安,说道:“大郎先别愁这事,等长善放堂回来,我和他好好说说。因地制宜,因才而用,也好。”慕宣肯同他们和和气气的商量,自己也不会总是冲撞忤逆他,若长善当真适合,那也无妨。
阿月从学堂回来,一进门管家就告知她爹娘回来了,喜的要往里面跑,又被朱嬷嬷拽住,打了手板。在学堂都没挨过打,可这半年被朱嬷嬷打了不少,教习嬷嬷太可怕啦。
乖乖走回院子里,远远见到出来吩咐婢女做事的母亲,已经忍不住了,又跑了起来,扑到母亲怀里:“娘!”
方巧巧低头就亲了她额头一口:“阿月想娘亲了没?”
“嗯!想。”
阿月抱着她不肯松手,方巧巧只觉女儿都要变成树袋熊了,一把将她抱起:“我家阿月又重了。”
阿月笑的欢喜:“娘亲也要重重的。”末了又道,“阿月很乖,没有闯祸。就是……很想爹爹和娘,你们以后不要走这么久了好不好?”
方巧巧听的感慨万千:“再不会这样随便丢下阿月。”
阿月这才真的开心起来,趴在母亲肩上好一会,才问道:“娘亲见着翠蝉没?东西都给她了吗?”
方巧巧有意逗女儿玩,摇头:“没给。”
阿月皱眉,娘亲怎么也不记事了。纠结一番,释怀道:“那等阿月回去,再带给她无妨,娘亲不要自责。”
方巧巧笑笑,在她小脸蛋上又亲了一记:“娘亲没给,是因为你胖婶家的东西太多了,带不来京城,只好托娘亲先放着,改日让你亲手交给翠蝉。”
阿月点点头,没关系没关系,以后再给……诶?转念一想,眼都染了亮色和喜意:“婶婶他们来京城了?翠蝉也来了?”
“是,他们都来京城了。”
阿月当即欢呼:“翠蝉来陪阿月玩咯。”
听着声音欢喜,方巧巧实在抱不动她了,快快回了房。慕韶华见了她,伸手将她接过,这一掂量,说道:“阿月瘦了。”
阿月立刻说道:“阿月有好好吃饭,很听话。”无论爹娘说她是重了还是瘦了,都是疼着她的。
父女俩说了会话,下人在外头报慕长善回来了,方巧巧让他进来,方才慕宣说的事,要和他好好说说。
慕长善见了爹娘,毕竟年纪还小,跟阿月一样高兴,就是没抱着爹娘不放。
嬷嬷搬了凳子过来,慕长善这才坐下。方巧巧说道:“听你祖父说,你去过一回校场,学射箭有模有样的。”
慕长善心眼直,哪里想得到母亲是问从军的事,要是知道,他肯定使劲摇头。这平日少得功课上的夸赞,一听见,立刻挺了小小的胸膛说道:“嗯,射箭可好学了,就是力气不够大,弓不怎么拉得开,但祖父说了,我的姿势学的十分好。”
慕韶华淡笑:“长善喜欢刀剑么?”
“喜欢呀,比读书好玩多了。”
阿月插话道:“祖父那天还说,哥哥很适合习武,日后可以做大将军呢。”
慕长善一顿,这才想起来爹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啊啊啊,妹妹真是讨厌。当即改口:“就那天喜欢,现在不喜欢了,完全不想再碰。”
慕韶华和方巧巧心有灵犀对视一眼,阿月眉头微皱:“哥哥昨天还说想去买把小弓箭玩。”
慕长善差点跳了起来,斩钉截铁:“没有!”
阿月这回不说话了,哥哥为什么竭力否认,她想不通。不过一个人这样不肯承认时,就是不开心,不乐意,那她不问了。
方巧巧看着坐立不安的儿子,问道:“你既然喜欢耍那些,为何不去学?”
慕韶华在旁说道:“长善不想去不要勉强,你祖父那边为父会和他说。”他舍不得儿子吃那苦,他自己吃苦无妨,但不愿孩子受罪。更何况,日后一旦有战事,儿子很有可能要去,他哪里放心。
慕长善埋头想了许久,低声:“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祖父曾带孩儿去汤池,还有几位将军副将,他们身上,都是伤,全都是伤。”
说到最后,想到那日场景,不由发抖。方巧巧将他揽进怀,轻声:“但凡保家卫国的将士,都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他们是,你祖父也是。那些伤不应让人害怕,而应让人敬畏。长善还小,惊怕也没错,暂且不要去想这事。”
母亲轻轻安抚,那受了惊吓的心才稍稍平复。慕长善也想像祖父一样,但他不想像祖父一样满身是伤。听他们说到往日,云淡风轻,可自己看着,却触目惊心。稍有偏差,就是丢了性命的事。
阿月拉住他的袖子:“哥哥不怕。”
二哥在她心里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都发抖了,肯定很恐怖。她再也不说哥哥喜欢那些了,别人问起,就说哥哥喜欢念书。
安抚两个孩子睡下,方巧巧寻了嬷嬷来,问了这一个月的事。听闻孔氏被休,十分诧异。正巧宋氏带慕紫过来探望,便让她们进来。
慕紫见了方巧巧,也是高兴,不知为何,见了这大伯母,便觉安心:“伯母。”
方巧巧笑笑,伸手拉过她:“阿紫是不是又长个了。”
这话不是寒暄,确实是觉她高了些。宋氏微微苦笑:“这半月都没好好吃过饭,听下人说,夜里也常梦魇。这人一瘦,就显得高挑了。”
方巧巧恍然:“小小年纪总不会藏着什么心事吧?”
慕紫迟疑片刻,才问道:“伯母可听了二伯母的事?”见她点头,才继续说道,“那天确实是我先打玉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店铺老板却说是二伯母动手打我。虽然我讨厌她,但是……听说她被休在家,日子过的很是凄惨,人都半疯了。阿紫想,如果当初我说出真相,她就不会被休,变成今天这模样。”
她每日想起这事,就觉心头烦躁。这事,她跟母亲说了,母亲只让她别多事,更是不安。
方巧巧仔细问了宋氏当日的事,比从下人那听来的详细。听完,脊背冷汗涔涔,那慕立成,实在是个可怕人!根本就是他同掌柜串通,借机休了孔氏吧。孔氏为人确实不机警,但还不至于愚蠢到让做事沉稳的慕立成冒险休妻吧?她想不通,其中应当有什么缘故,但现在看来,还不知何故。
慕紫低头绞着手指,如果不是母亲拦着,她早就到老祖宗面前说出真相,省得她内心受这煎熬。
方巧巧说道:“阿紫不必自责。你可想过那掌柜为何会那样说?”
慕紫摇头:“事后我有去找过,但铺子关门,邻人说掌柜全家回乡下了,如今还不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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