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韶华这日休沐,准备带阿月去陆家。方巧巧晨起同他理着衣裳,问他今日去何处。迟疑片刻,才答去陆家,末了又道:“也带阿月去。”
方巧巧应声,她是不许阿月被许人家,但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什么的,倒也好,临出门,嘱咐道:“一定要看好阿月,阿月太皮了,又爱动,一眨眼人就不见。”
慕韶华喜她这般开明,笑着答应,携阿月上了马车,往西郊去了。
到了陆家,因早早送来拜帖,门口已有下人在迎,丝毫不隐藏主人家对来客的期待。
阿月见了陆常安,自上回她闯祸这长辈还和颜悦色安慰她,心里感激,自然觉得他是个大好人,刚见面,已笑吟吟唤了声“陆伯伯”。
陆常安笑道:“阿月真乖。”
阿月看见陆泽几个兄长姐姐都在,却独独不见陆泽,又不好问。倒是陆常安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可是寻你七哥哥,他在江边。”
被看穿了的阿月浅浅笑着,分外不好意思,往父亲身后躲。这可正合慕韶华心意,低头笑笑:“阿月去找你陆七哥哥玩吧,爹爹和陆伯伯也有大人的事说。”
阿月这才松开父亲的手,去找陆泽了。
陆常安使唤下人跟上,瞧着那抹淡绿跑出外头,笑的淡然。有些事要摊开说一次,方能了断。儿子不去找阿月,但想去找的心思必定还会有,那就让阿月去找他。他若听自己的,就该对阿月冷淡些。这一冷淡,想再深交也难了。
想罢,邀慕韶华入座。
阿月跑到江边,想着他在小船上,那定是又不高兴了。为何总是不高兴,她想不通。不过去船上坐着也好玩,听听水声,吹吹江风。
陆泽不知阿月今日过来,去林子里看昨日放下的简易狩猎夹,看是否有猎物。一根食指长的棍子加两根细竹篾,套上一条绳子就制成了。有鸟儿飞来啄放在那里的米,触动机关,很轻易就能捉住,也只能是捉些小鸟。这会捉了一只画眉,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渴了一夜,有些奄奄一息,握在手中也没挣扎,半睁着眼肚子还在低低的咕咕叫。
回到船上,轻步跳上,刚撩开帘子就冒出个脑袋,差点将鸟甩对方脸上。看清是阿月,不由一顿。
见他并没太多被惊吓的模样,阿月心生羡慕,娘亲说过,处事不惊的人非常难得:“陆哥哥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瞧见他手里的鸟,见他握的紧,颇为心疼,“你从哪儿捡的鸟?”
陆泽坐下身,将画眉给她。阿月便去了船尾,俯身舀水喂那半死的画眉。鸟儿呷巴几口,才稍稍回神。阿月细看它,没发现其他伤痕:“还好你发现了它,不然它就死了。”
话说成这,陆泽没说是自己设下的陷阱,瞧着阿月白白净净的侧面,神色十分认真。见她似乎又要去舀水,身子往前探,晃了晃,急忙起身“小心”,可他这一动,倒忘了船会摇摆,船身一动。阿月重心不稳,人便噗通栽进河里。惊的陆泽急急跳水拽她。
因是在江边,又未涨潮,水并不深。只是脑袋碰了船身,在额头上擦出个大包,旁边还被磨破了,有血渗出。阿月站起身,上身没湿,裤脚湿了大半,将鸟放在船板:“没事,阿月会泅水。”
这样淡定陆泽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快上去。”
“我从这走回去就好,衣裳湿了,会把你的书船弄湿的。”
小船挡了远处下人的视线,并看不见这边动静。陆泽抬手捂了她额头伤口,这一压,阿月才嘶嘶倒抽冷气“疼”。
“忍忍,去船上,有药。”
阿月这才乖乖爬上去,想到出门前娘亲跟爹爹说的话,让她别闯祸别乱跑,完了,得挨骂了。垂头丧气在船板上拧着袖子裤腿上的水,头上的伤也在疼。
陆泽给她上完药,唤了下人过来,让他们去找婢女过来。这才回来,见她还是坐在那,旁边那只鸟儿已有些精神,忽然展翅,晃着小小身躯飞走了。见鸟儿远飞,阿月的心情顿时好起来,轻轻摆了摆手:“别再让人抓住啦。”
“开心么?”陆泽坐在一旁,又不好叫她把鞋子脱了晾晒。走开让她换下又怕她再落水。
“嗯。”阿月欢喜点头,伸手碰碰额头的伤,就不开心了,“娘亲要骂我了。”
那慕少夫人分明是个疼孩子的,不会舍得骂她的。陆泽笑笑:“那下回要是碰见这事,阿月还会做么?”
阿月想也没想:“当然会,不过呀,会小心些,不教陆哥哥担心。”
先想的竟然是不让他担心,陆泽看了她好一会,早以为人之初所带的“善”会逐渐被磨灭,等人至少年,善念和恶念将并存,甚至恶念为上。只是阿月却不同,他甚至有些相信日后的阿月也会一如今日。
婢女过来将阿月带回庄子,换了陆家小姐的衣裳。
阿月出来时以为会挨骂了,只是陆泽早和慕韶华解释。这一出来,陆常安还夸她不哭不闹十分勇敢,听的阿月笑笑。见女儿得了夸奖笑嘻嘻的模样,当爹的暗叹,这样顽皮,婆家不好找呀。
从陆家出来,慕韶华抱阿月上了马车,细看她的伤势,包扎的很好,苦笑:“亏得你娘还千叮万嘱。”
阿月讪笑:“那待会阿月先回家,娘亲生完气了,爹爹再回去吧。”
慕韶华忍不住朗声笑笑,末了说道:“下回可要小心,不可再迷迷糊糊的。”
阿月认真点头,这才想起那红绳子忘记拿了。
陆常安赞赏阿月不娇气的性子,但为了一只鸟儿那样冒险,却并不赞同。太过耿直善良的姑娘,不适合做陆家媳妇。正要问儿子可和她说了少往来的事,陆泽先来寻他了。
进门问安,陆泽便说道:“孩儿想同父亲说阿月的事。”
陆常安正坐看他:“说。”
陆泽微微停顿,声音缓和:“父亲在意惊怕孩儿和阿月走的过近,乱了圣上安心。但在慕老将军辞别战场前,孩儿和阿月做朋友并没什么不可。宁家也是文臣之家,和他们的嫡出子孙走的颇近并无什么,那孩儿和阿月也能如此。”
陆常安倒没想到他竟是要来说这个,简直是忤逆的意思:“不过是个小姑娘,你何必执着。”
“对,阿月还是个小姑娘,父亲何须担忧。”
陆常安愣了片刻,竟用他的话来反驳,细想片刻,儿子这样有主见,是好事。摆手让他退下“随你罢”。
陆泽略觉意外:“父亲不坚持?”
陆常安笑意颇浅:“你坚持,为父坚持有何用。脑袋长在你头上,你自然会想。腿脚长在你身上,拦也无用。为人之道,贵在不舍。”况且,就算慕家再出一个将军,陆家也无可畏惧。
陆泽恍然,比起强令他听从,更在意的是他自己可会考虑事情。父亲虽然不苟言笑,但对他却是煞费苦心。父子之间信任为上,互为尊重也不可或缺。若他今日听从,愧对阿月,也愧对父亲。
此事过后,所思所想比起往日来,更是大不相同。
方巧巧见着挂彩回来的阿月,问了缘故,气恼的不想理她了。心肠好是好,但总这样瞻前却不顾后也不行,两个儿子还好,可女儿这毛病不改,她怎么能安心走。
阿月见母亲连责怪的话也不说,知道她真生气了。抱了她的腰往她怀里钻,柔柔说道:“娘亲别气阿月,下回一定一定乖乖的。”
慕韶华也在旁劝和,虽然不大可能真改,可这才是他的女儿呀。
听着女儿软糯糯的声音,方巧巧想应声来着。可一想自己的胳膊都快黑了两条,又铁了心:“去抄一遍道德经,娘就原谅你。”
还是头一回被罚抄书的阿月觉得分外奇怪,让她抄那修身养性的书……娘亲果真是觉得自己太皮了。当即无比严肃:“嗯!阿月这就去。娘亲先不气了好不好?阿月抄的慢,娘亲先不气,不然要气好久。”
方巧巧差点被这话暖的蒸出泪来,重新揽她入怀:“阿月要听话,你再这般,娘……”她走也会不安心的呀。
阿月低声安慰母亲:“再不这样,真的。”她一定要乖乖的,努力的不做错事。
慕韶华知道方巧巧是想到离开的事,否则也不会突然对阿月这样严厉,轻轻拍拍她的肩:“让阿月去洗身睡吧。”
方巧巧这才松手,柔声哄她去睡觉。
等女儿出去,慕韶华说道:“昨夜你又梦魇了,可找到那混账东西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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