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羽走到家门口,他阿爷正歪着身子坐在门槛上,倚靠着一旁抽搭着旱烟,看样子是不等孙子自个儿就先吃过了。
奚羽不以为意,早就习惯了,把虎子叔给的那只兔子放下,进屋去了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菜,然后端着海碗出来也坐在门槛上。
“阿爷你瞧见没有,你说这天上通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怪奇怪的。”他扭扭屁股,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饭后,含糊不清地问这一茬。
奚老头头花白,面目清癯,不像个行走江湖的郎中,倒像是个知书达理的教书先生,斯斯文文,两只微陷的眸子目光炯炯,精神矍铄,只是腿脚有点跛,照他的说法是年轻时不经事好勇斗狠落下的旧病根子,治不大好。
但别看他年近古稀的样子,身上还带点残疾,行动起来却和常人无异,利索得很,奚羽也不见这老鬼怎么养生练功,却是出奇的龙精虎猛,一点没有垂垂老矣的老朽之态,体力村里几个三四十岁的精壮拍马都赶不上他,以往还没教授奚羽辨识草药的时候,上山下山,采药换串铜钱都是他亲力亲为,悠悠哉哉,很少脸红气喘。
不过也幸亏现在这些琐碎杂事都是奚羽一手操办,才能有时候私扣点铜板下来,有油水可捞,才攒了点私房钱,但通常一身满头大汗,让村里人笑话他这个小伙子还不如自家老头。
奚羽打小无父无母,是由奚老头一手抚养长大,幼时听奚老头的只言片语他的双亲是在一场变故中双双坠崖身亡,只剩下他们一对孤儿寡老。
他们落魄流浪过一段年月,才定居在这个村子,以前尚在襁褓的事奚羽早已然没有印象,记事以来村外的草野花开花谢已有十五六回。一老一小靠着奚老头行医治病生活,日子过得很清贫,连私塾也上不起,奚老头就自己教他识字,除此之外,也不大管他。
奚羽野生野长,从小如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整日就图个穷开心,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只要吃饱喝足便烦恼尽消,明日一过又可咧嘴哈哈大笑。
但这次好像没什么作用,扒了一口垫肚,他没再狼吞虎咽,而是学着奚老头吃食时候的模样细嚼慢咽,紧锁着还犹带稚气的眉头,苦大仇深般愁云惨淡。
“不是叫那愣虎子最近少给我动弹吗,又不听我的话,不长记性,转眼就给我忘到山沟沟里去了!”
奚老头闻言没搭理自己的孙子,看了眼地上的死兔,翕动嘴唇吸了口旱烟,吐出口气淡淡说道。
“这斗大的看不到,当你阿爷是瞎子吗?”抬头看了看弥漫天边的红光,奚老头眸光闪烁,往石板上叩了叩烟管,长长吐出一口气,说:“了不得要出大事喽!”
奚羽也听不懂阿爷的意思,心想天都变成红的了,青天上的大老爷估计得气的不轻,这邪门的太阳不落,自然是大事。
天边的异象持续了三盏茶的功夫,才偃旗息鼓,徐徐弥散,还了一片昏黄,很快入夜。
奚羽心不在焉,舌头尝不出什么滋味,索然没有胃口,草草扒光了碗里的饭,洗了碗筷,说了声自己回房休息了,只有老头儿还坐在门槛上一口口抽着旱烟。
有人路过他们门前,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行色匆匆,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饭盒。
“老张头,这个点上山去啊?”奚老头吧嗒吧嗒嘴巴,搭话道,也不奇怪,眼光沉郁,望着远处渐渐黯淡下的天色。
老张头欲言又止,最后叹着气道:“今个儿也不知怎的,等不了明日了,这事儿我越想越觉得诡怪,得去参拜参拜山神,也好求山神爷爷息怒。”
说罢,他便继续朝山上走,一步也不留,转眼被漆黑的大山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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