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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章 国术大师(大结局)

完结!

上架时间:2016-4-9

完本时间:2016-8-21

连载时长:4个月零12天

状态:强行完本

结束语:引用《终结者》t800那句经典台词:“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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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玄青这个名字,对苏渐来说,很是陌生。

苏渐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过去,只不过,当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四师叔颜清霜,而是一个疯女人,一个叫“庄玄青”的疯女人,不知怎的,他的心底里,竟然有些释然,莫名的轻松。

然而,战场上的情势,却是令人心忧。

楚清秋无声握着剑柄,尽管他的身体仿佛被那些血纹割裂成了无数的部分,他却依然执拗地握着那把别月剑。

他的神色很痛苦,但是偏偏不说话,不怨怒。

他的眼神里,只有同情。

庄玄青厌恶这样的情绪,厌恶这样的眼神。

但是,她没有露出丝毫的厌恶,而是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女人那样,缓步走到了楚清秋的面前。

而令人不解的是,楚清秋就那么看着她逼近,没有闪躲,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皱眉。

“没用的。”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太安逸了。一个失去了獠牙的猛虎,便不如病猫;一条没有了鳞片的蛟龙,便有如废蛇。楚清秋啊楚清秋,当年,你可曾想过今天?”

楚清秋仍然是不说话。

事实上,他已经说不出话来。

苏渐突然想起了这个法术。

血杀。

和李君独在白鹿祭之战时,为了将两人隔离出外界的那一招,以心血凝结的“凝血界”一样,“血杀”,也是一招,以血为媒的可怕招数。

和抵御外界攻击的凝血界不一样的是,这一招血杀的可怕在于,反是被对方心血沾染的存在,都会被彻底封印,就此失去一切恢复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如果楚清秋无法抵抗住那些血纹的侵蚀,就会被永远封印,失去所有的生命力。

在蛛网般交错的血色纹路里,楚清秋的肌肤被分裂成了一块块,或者变得枯萎、皱褶,或者从枯萎和皱褶里恢复,变得如同婴儿般滑嫩。枯萎和重生交替着,

庄玄青嘴角的笑意盎然,像是一个看着耗子的猫,充满了残忍的意味。

“现在,你还有力气离开我吗?”

庄玄青望着楚清秋,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她没有攻击,只是看着楚清秋的眼神逐渐萎顿,那心中久久未曾得到舒展的愤怒,终于宣泄了一丝,所以看上去,很是快意。

就在这时,一个人无声出现在她身后。

他之所以出现得无声无息,是因为他是踏破虚空而来。

他做所以能够无声无息,那是因为他是苏渐。

苏渐敛绝了所有的气息,在庄玄青精神最为松懈的那一刹那出现,无声无息,无形无相的一击,从他的念宫里涌出。

一座青峰意,没有从天空出现,而是直接裹住了那个女人。

这一道意,在平地上,或者根本奈何不了这个女人;但是,在这水面上,则根本没有利用高度加速的必要。

这是一道密度极大的意,恰好能裹住女人,却极为霸道地把她拉进了水中。

伴随着一声闷响,女人在一片水花里,落了下去,在气泡声和水流声中,毫无反抗余地地下坠。

没有谁,能够敌得过重力。

不管飞的再高,都要回到地面,沉入海底。

苏渐却没有大意。

他随手一挥,水面登时涌出一条浪线,将动弹不得的楚清秋运到了岸边。

而同时,苏渐又立刻双掌合十,望着水底的某处,意动。

天空之中,隐隐传来了雷鸣。

可是,那其实并不是雷鸣。

那只是,六座山。

六座黑色的山。

水面被这六座黑色的山峰击碎,突然凹陷、分裂、升起、水浪狂作,发出轰隆巨响。

六座山,留下了六个巨大的水涡,消失在水底。

突然,整条大河都开始震荡、不安起来。

水浪狂涛扑向两岸,水面被某种力量撕碎,化为了无数不规则的水流;混沌的泥沙翻涌,将河水搅得无比浑浊。

苏渐面色凝重,看着下方,仿佛能真的看到什么。

他的念力,束缚着那个庄玄青。

只要能束缚住对方,不让对方进行空间的转移,那么,苏渐有把握重伤她!

这一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

庄玄青还没来得及反应。

她便被七座山峰联合封印!

她屏住了呼吸,在水下,隐隐看见七座山峰。那七座浑然如黑玉的山峰,在水底巍然,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最可怕的是,那些冰冷的死亡气息,令人绝望的气息,令她根本无法动弹!

而且,那七座山峰,仿佛更能够令她的念力无法逸出。

她的念力无法渗透到外面,即使她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出去。

然而,庄玄青更加隐隐感觉到,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她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这七座山峰的排列,还有它们之间剧烈涌动的元气——那些元气在剧烈地燃烧,仿佛随时要爆炸!

就在这时,令人恐惧的力量,降临在她的身上——那个力量并不是来自于她,而是来自于那七座漆黑的“青峰意”。

她突然明白,那不是七座山。

而是七颗星辰!

…………

水面经过短暂的平静之后,再一次迅速膨胀!

水浪滔天卷起,将两边的雾气扑灭,将河岸上的树木,尽悉摧垮。水墙遮天,高高地卷起,又重重地拍下,将成群的拦腰粗的树林尽悉扑倒!

不知多少树木被摧毁在这巨涛之下!

苏渐竭尽全力,在那一刻凝结了大量的念力,匆忙中施展了“斗转”,落在了岸边楚清秋的身边。

他眼见那水墙高高扬起,立刻按住了楚清秋的肩膀。

那些尚未消失的少阴之力立刻围绕他怒旋,将几乎要溅到他身躯的水珠一一弹开,形成了黑色的风暴!

就在一霎那,苏渐带着楚清秋来到了一处山崖边。

可是,当他落地的刹那,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无法离开楚清秋的身躯!

仿佛,他的手,被楚清秋的身躯,紧紧地吸住了。

苏渐正在疑惑,突然发现,那些血纹,居然在一瞬间,就侵蚀了自己的右手!

血纹仿佛有自己的意志。

苏渐想着要用自己的念力去阻拦那些血纹的扩张,可是,念力想要在体内产生作用,必要走过经脉。然而,那些诡异的力量却在一瞬间,将苏渐的力量全部避开,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苏渐的肩头爬来。

更加可怕的是,苏渐感受到,那些力量经过的瞬间,自己的手臂,正在变得极为虚弱。血纹交错,割裂的范围里,皮肤都变得干枯、萎顿,仿佛没有了一点点的生命力!

苏渐惊慌地想要挣脱,却发现那些力量根本就无法挣脱。他的手无法离开楚清秋的肩膀,只能感受着那种万虫噬体的痛苦,却无法可想。

他不再观察那处河底的变化,立刻伸手,想要把那只手给拽回来。

更加可怕的事情,悄然发生。

血纹瞬间将苏渐的两手布满,虚弱的感觉,在苏渐的体内如幼兽般生长,速度之快,令苏渐咋舌。

可是,如今,苏渐却没有办法压制它们。

这招,并不是简单的血杀!

如果只是血杀术,苏渐完全可以压制住那个诡异的力量。可是,这个术显然不是简单的血杀,而是比血杀更加可怕的某种道术。苏渐对这个道法毫无印象。

苏渐就在这时,一个人破水而出。

那个人破开了水面,身如游龙,飞上了半空之中。

那个热,正是庄玄青。

苏渐神色一凛,暗道:想不到此人居然如此可怕,不仅没有被“七星”碾杀,居然还能有这么多念力,实在是厉害!

庄玄青的身子在空中略一迟滞,然后出现在了苏渐的面前。

她漠视着苏渐,仿佛并不介意苏渐刚刚的攻击。

“七星”,是将七个“青峰意”化作星辰,并且利用神殿道法凝聚力量,将它们凝为一体的可怕道法。这个道法曾经瞬间击杀了燕无计和慕容羽,一度被苏渐封印,下定决心不再使用。

可是,这一招,居然无法对庄玄青造成任何的伤害!

庄玄青怒容满面,望向苏渐,原本精致的面容陡然间杀气腾腾,往苏渐二话不说,便是可怕的一击!

她的右手五指如钩,往苏渐的肩膀袭去!

就在这时,苏渐和楚清秋突然同时消失!

“好小子!”

庄玄青冷笑,怒笑,身形亦消失。

她是逍遥境,苏渐如果比速度,根本比不过她;她是逍遥境,如果想要在整个荆山里,找一个坐忘巅峰的小子,也只是轻而易举之事。更何况,苏渐的伤势很重,再加上他的念力已经将尽,此时此刻,根本逃不了多远,便被庄玄青追上。

他和楚清秋出现在一片草地上,狼狈无比。

楚清秋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血色。

苏渐也没有更多的力量来阻止那血纹的侵袭。他绝望地看着那些血纹渐渐爬上了自己的手臂,然后,一股子麻木感觉便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他的脸上,也瞬间爬满了那些血红的纹路,似乎,那些力量也要将苏渐,一并封印!

庄玄青站在不远处,看着苏渐,怒容转为怒笑,骤然又变了神情,道:“被血杀之术侵蚀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活命。小子,你既然是书院的弟子,就和你的师叔一起死吧!”

苏渐的全身都是麻木和冰冷,无法动弹;他的念力被什么东西挤在一起,无法往外扩展分毫。他只能感受着那力量在自己体内慢慢蔓延,然后,深深地进入了他的心房。

苏渐连皱眉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他只得立刻进入冥想的状态。

如今,只能利用最后的一点念力,保住自己的念宫不损。

苏渐的意识,来到了自己的念宫里。

念宫里,天空变得血红,可怕的气息自天而降,在苏渐的念宫上方,形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红霾;血腥气和冰冷的死亡气息四处蔓延,神殿模样的念宫四周,青草依依瞬间变成了枯枝败叶,在苏渐的面前,化为了飞灰!

苏渐站在念宫里,知道那些血气只要吞噬了念宫,自己就会死亡。

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的威胁,只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无法躲过。

他看着那些血染红了地面,然后往自己的双脚慢慢地爬来,一寸寸地蔓延,虽然慢,却不可阻挡。

他看着那片天空缓缓下沉,似乎要压垮他的念宫,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绝望地看着念宫外那片海洋逐渐变得血红——那是他的气海,他的元气、念力,都在那一处,却都已经被腐蚀。

苏渐仍然想不到半点办法。

这是逍遥境的大修行者施展的法术,完全可以碾压苏渐的任何意志。苏渐毫无反抗的可能和力量,也是自然而然的。

可是,就在苏渐放弃了的时候,那些血红,突然停止了蔓延。

它们讷讷不敢前,在苏渐的神殿外,那座念宫外,停止了攻击。

神殿里,十个棋局陡然发亮。

它们神圣的威严,令那些邪祟的力量不敢往前;它们在神殿里大放光明,令那些血红驻足退缩。

……

庄玄青看着苏渐入定,轻笑了一声。

这个血杀之术,她已经研习了多年。就算是同为逍遥境的楚清秋,都无法压制自己的力量,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苏渐?一个小小的坐忘?

坐忘,或许在人间,是巅峰的存在。

但是,在早已经脱离了人间,来到了仙境的她来说,苏渐还只是一个孩子一般的弱小存在。

她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无论怎么说,怎么发泄,这两个人,都听不见。

她笑了起来,然后往楚清秋走去。

“你知道吗?那一天我跟随师门长辈,去追杀颜清霜和她的孩子,我本以为,只要杀了她,你就会跟我走了。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出现。”

“我更加没想到的是,你居然会出手伤我——我本以为,就算你想救他,你也会对我手下留情。可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出手伤我,只是为了一个与雪族人苟且的女人!”

庄玄青的笑容越来越冷,话语间,满是仇恨。

沈雪朔仍然昏睡不醒,这种状况令人担忧。

但是,更加令人担忧的是,从刚刚开始,从远处传来的异样念力波动,突然停止了。

那狂风和巨浪终于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这种诡异令人心神不宁,对众人来说,此时此刻,如果突然出现什么天崩地裂的景象,也不是什么特别令人震惊的事情。

公孙清扬背着沈雪朔,眯眼看着那个方向,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一时半刻,却也不敢确认。

楚阔则神情怪异,望着死寂的远方,似乎有些犹豫。

突然,一个人说:“我们继续赶路就是。”

众人转眼看去,说话的人原来是柳寒鸦。

他平静地看着众人,丝毫没有因为突然的静止,而有所动摇。

一如既往的平静,令柳寒鸦看起来,有些令人难以捉摸。

公孙清扬看着柳寒鸦,他很清楚,柳寒鸦的修行境界远比自己要高。否则,苏渐也不会把这么多人都交给柳寒鸦保护。

然而,公孙清扬很想去看一看。

因为,从刚刚开始,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在敲打着他的心脏。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所以不甘心,不想,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我要去看看。”

柳寒鸦拦在公孙清扬面前,微笑道:“你去未必有用。”

公孙清扬苦笑。

那一处的战斗,所造成的动静几乎已经近乎天崩地裂,而传来的恐怖气息也无一不表明着——两个逍遥境的高手,正在彼处进行着激烈的对攻。

这个世界上,逍遥境高手的数量并不算太多。

逍遥境高手和别月剑同时出现,也只有几种情况会发生。

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

“师叔来了。”

他喃喃道。

师叔来了,所以他想去,师叔来了,他想看一眼,师叔来了,他想去看看。

总而言之,对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书院教授来说,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见的,或许就是那个师叔。

可是柳寒鸦不准。

“现在那里的战斗,不是你可以涉入的——你,应该还不想死吧?”

公孙清扬羞愤道:“就算我过去,会被一脚踢死,我也得去看看!我得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丢下白鹿书院!我得问问,他为什么要作出那种选择!我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柳寒鸦淡然道:“那又怎样?即使知道了答案,你又能改变什么?公孙先生,现在,你的任务是,保护这个女孩子。而且,那里,有苏渐一个人,就够了。”

“他?他能保住自己的命,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公孙清扬的眉宇间,又多了一分忧虑。

苏渐的气息,倏然消失,却再也没有重新燃起的迹象。按照次数来说,从他的感应到的一切来看,苏渐只是恢复了三次念力。三次还不足以让苏渐神识大损到无念力的地步,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有人封住了苏渐的念力。

在这个世界上,逍遥境修行者可以瞬间封印坐忘境修行者的高手并不多,但是,能够在短短一瞬封住一个坐忘境、一个逍遥境的人,却只有可能用一种办法。

血杀。

这种道法的力量,来自施法者的鲜血,却不像凝血界那样需要施法者的性命作为代价。只不过,这种道法修炼之时,总是未免有伤人和,所以一直被列为禁术。而且,这种道法本身也修炼不易,所以很少有人去练。

逍遥境的修行者,有更多的法术,可以达到类似效果。

会去练,而练得成,对别月剑感兴趣,隐居在山林之中,还是一个女人——公孙清扬只要不是特别蠢,自然也可以看得破其中的关键。

“那个人,是庄玄青。”

楚阔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但是南萱却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她知道这个战斗里,容不下自己的身影。凭她的微末实力,就算想要帮助苏渐,也只会拖后腿。所以她的脚步没有一刻停下——走得越远,越安全,苏渐才能越是心无旁骛。如果是逃,是她唯一能做的,那么她愿意放弃所有的骄傲,不顾一切地逃。

可是,她停了下来。

她望向那一处,脸上充满了惊骇。

“应天书院,庄玄青!”

这个名字,对大部分稍微上了年纪的人来说,都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南萱对书院的往事,也略知一二,所以,时常能够从爷爷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她,自然无法保持平静。

如果是她,苏渐一定会死。

庄玄青,最恨书院之人。

那是因为,曾经有一个人,负了她。

十几年前,雪族大军入侵,势如破竹,没有哪个将军哪家军队能够抵挡。于是众书院弟子纷纷投笔从戎,赶赴沙场,抵御外侮。其中,便有这个庄玄青。

如果说,白鹿书院的弟子代表,最强者是三师叔楚清秋的话,那么,这个女人,便是应天书院的庄玄青。此人的修为、境界、天资、悟性,在应天书院的短暂历史之中,是最高的一个,颇有点像如今的沈雪朔。在那个年代,白鹿书院和其他两家书院的矛盾,还不如现在这般激化,所以,庄玄青爱上了一个白鹿书院的弟子,却也并不是什么人神共愤的大事。

那个人,便是楚清秋。

可是庄玄青对楚清秋思恋之深,人所共见;然而楚清秋却对她日渐冷落。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庄玄青知道,因为楚清秋,根本没有爱过自己。

庄玄青的美貌,当时在整个京城都是闻名遐迩,而对她有心追求者,更是号称“半城”之多。可是,她偏偏谁也看不上,不管王孙公子,不管达官显贵,心中只有楚清秋一个。然而,任她如何自轻自贱,对楚清秋百般示好,那个男子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那个男人,只喜欢自己的师妹,颜清霜。

后来,颜清霜与雪族人雪长空产下一子,又被打落绝谷,生死不明;而庄玄青则也销声匿迹,再没有在世人面前出现过。

庄玄青的消失,不过是一个插曲。在战场上,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有人丧生。就算她当时已经是坐忘巅峰,随时可以踏入无忧的妙境,可是,也不过是一个应天书院的弟子。在这个哪怕是一宗宗主都可能随时丧命的可怕战场上,她的消失,并不足为奇。

可是,谁能想到,她居然能成为一个神秘宗门的宗主?

庄玄青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苏渐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她的过去,他也不知道她的现在。

但是,总有人知道。

比如,楚清秋。

那个书生来到了苏渐的宫殿外,看着苏渐,身上不染半点血红。

苏渐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不过他又想到自己和他的身躯有所接触,所以他能来,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

苏渐看着楚清秋站在念宫外的血泊里,无奈道:“是楚师叔对吧?弟子是冯清源先生的亲传弟子,现在情况特殊,恕弟子不能远迎。”

楚清秋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他甚至没有看苏渐,而是把目光投射到苏渐的念宫里,那十盘棋刻上。

那些棋刻,原本是刻在那座神国神殿之上的,如今,却被苏渐化实为虚,刻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或者说念宫里。苏渐这一手原本只是为了巩固体内的元气和念力;想不到,今天却能依仗这些棋刻的力量,阻拦住那些“血杀”之力。

楚清秋看了一下,并没有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你的实力,很强。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远不如你。”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想必会飘飘然。但是苏渐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强大,至少,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他很难飘飘然。

这个书生,就是自己的师叔。苏渐到现在还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的确,他很强。

但是,他如今已经将近二十,还只是坐忘巅峰;而那个书生,二十二岁之前,就已经修炼到了无忧境。苏渐靠的是这个身体本主的经验,而那个书生都是自学成才。

苏渐哪里敢厚着脸皮自夸自满,连忙说:“师叔谬赞了。”

“你很谦虚,很好。满招损,谦受益。我很喜欢。”

苏渐撇了撇嘴巴,说:“师叔啊,我们现在没时间闲聊。”

书生看了一眼地面,看着那些血流污了自己的鞋,蹙眉,不喜。

于是那些血色便缓缓退开,往四面八方流动。

苏渐看到了这一幕,心中大喜,道:“原来师叔并不怕这个什么血杀,完全是装的?”

书生摇摇头,道:“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解除血杀之术。玄青的能力隐隐高过我,我打不过她。”

苏渐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他无力坐在地上,说:“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

楚清秋又摇摇头,指着苏渐,笑道:“可是你可以。”

苏渐垂头丧气地摆摆手,说道:“你别开玩笑了,你看到了,我现在也只是勉强自保。如果那个女人愿意,随时可以取我小命。师叔啊,如果你有什么招就赶紧用吧。要不然,咱俩就要在这里交代了。”

楚清秋摇摇头,很认真地对苏渐说:“就算是我师兄,也未必能破解她的血杀。因为她的念力与你类似,能够循环生灭,用之不尽。”

苏渐愕然。

然后,他很快明白,楚清秋的意思。

“你是说,你原本可以克制她,但是她的念力充沛,所以你才没有办法?”

楚清秋赞许地点点头,对苏渐说:“血杀之术源于施术者的念力,而不是心血,所以介于虚实之间,看似伤身,实则伤神。她的念力无比充沛,虽然境界不稳,但却正好可以克制我念力不足的弱点。”

楚清秋身为逍遥境修行者,竟然说自己念力不足,苏渐有点没办法接受。

不过,那个庄玄青既然已经身为玉衡宗的宗主,想必对那本《坐忘经》也是有所修炼,说不定也已经练到了境界稳固而不堕的层次。

之所以之前她屡屡处于下风,却仍然不见败状,想必也靠这本《坐忘经》的功法。

就在这时,楚清秋又说:“再者,当年我已经负了清霜,不能再负她。我也不忍伤她,所以这件事情,只有你来做。”

苏渐恐惧地说:“得了吧,人家是逍遥境的,我只是一个坐忘……”

“境界只是境界,一个人的强弱,岂是境界念力便可一概而论的?初代院长大人当年晋入化梦境之时,还不是险些被一个无忧境的意师打败。境界并不是实力的全部,如果你对敌人的境界产生恐惧,那么,你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苏渐默然看着地面那些刺眼的鲜血,看着远处那片红色的海,问道:“为什么她这样恨你?这个法术凶险异常,如果稍有不慎,便有反噬之虞。她竟然把这种法术修炼到如此强大的境界,想必,对你的恨也很深。”

楚清秋看着苏渐,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就在这时,那些血色再次涌了过来,缓慢而坚定地往他的膝盖涌去。

“当年我为了救清霜的孩子还有雪长空,于敌群之中,左冲右突,见人便杀。不曾想,她突然出手,要抢那个孩子。我心急之下,对她出手重了些。这些年来,我一直躲避着书院的人。其实,或许也存着躲着她的心思。只不过,她却一直没有放下……”

苏渐默然。

他想到了尔岚。

如果那个时候,不是为了救南萱,他出手也不会那么重,慕容羽也不会死,那么他说不定就可以带回尔岚。

可是,尔岚现在因为哥哥的死,那么的痛恨自己,甚至诅咒自己。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尔岚说的话。

“我,慕容尔岚,歃血为誓!苏渐,你若此生与另一个女人成亲,我必杀你全家!”

“我必……杀你。”

这些话,深深地刻在苏渐的心里。

这或许,也是他一直没有让南萱走进自己内心的原因之一。

他并不怕尔岚杀自己。

他只是觉得对不起她。

如果终生不娶能让她好受些,就算是终生不娶,又如何?

从楚清秋的口中,得知了当年的事情,苏渐惊讶之余,感触颇多。

苏渐完全能感受到当年,庄玄青有多么伤心。

她暗恋着楚清秋,楚清秋却只爱颜清霜,未曾认真地看过她一眼。

她终于好不容易等到了四师叔颜清霜的末日来临,甚至亲身前去,参与剿杀她和雪长空的行动——她必然存着公报私信的心,并且心里一定很快意,很得意,带着很大的希望。她当然希望看着她死在自己的面前,当然也希望她死后,那么她也就有机会占据楚清秋的心。

可是她最后的希望,也被楚清秋亲手打破。

苏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同情她。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伤的如此深,她的确有理由恨他。

可是,她恨的理由,也很没有道理。毕竟,这个男人并不喜欢她,甚至,除了愧疚,这个男人对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一点其他情感。

如果是这个男人喜新厌旧,负心薄幸,那么,这个女人有理由恨他。

可是,这个男人的心里,从来没有她任何一点的影子。

甚至,不愿意来见她。

所以他很同情她。同情她的无知,同情她的痴情,同情她的愚蠢……

苏渐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楚清秋望向苏渐身后的那座大殿,看着大殿宫墙上的那些石刻,似有所思。

苏渐回头,隐约猜到了楚清秋的用意。他回头看那个书生,看着殿外缓缓蠕动,却无法再侵入半分的那些血色,豁然开朗。

不等苏渐恍然大悟,楚清秋说:“你后面的那些棋刻,很有意思。它们每一个都带着自己的力量,联合起来,居然可以镇压这血杀之术的能力。这是一种阵法,也是一种道。我说不出它的全部涵义,但是我能从里面感受到,超越人世的力量——这是你自己悟到的?”

苏渐赧然道:“我哪里有那个本事……这是我从绝谷里的一个神殿中,学到的道法。”

苏渐突然发现,这个看似木讷和低情商的师叔,虽然为人处事方面有让人无法接受一面,但是他的悟性真的很强。这个棋刻的力量,苏渐是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的。而师叔楚清秋居然一眼就看了出来,并且能看出内里乾坤,真是了不得的家伙。

在心里纠正了“家伙”这两个字之后,苏渐虚心道:“这个棋刻难道可以克制血杀之力?”

楚清秋点点头,沉吟道:“应该不难。血杀之力,无非是幻术的一种。既然力量来自施术者,那么只要能够打败施术者就可以了。正如你触碰了我,你就会被血杀之力侵蚀一样,她到现在也不杀你我,就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余力,在控制、并且不想触碰我们的情况下杀死我们。因为如果她一旦碰到我们,她自己也会被血杀之力侵蚀。所以,唯一能够和庄玄青比拼念力的,只有你,苏渐。”

苏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她迟迟没有动手杀我们——想不到血杀居然连施术者都不敢触碰,真是可怕。”

楚清秋又道:“我的念力已经损耗不少,目前,无法在不利的情况下反控她。苏渐,我们能不能活下来,就靠你了。”

苏渐一下子变得很没有信心。

能够杀死无忧境的修行者,曾经一度让苏渐对自己的力量感到很恐惧——换种说法,就是他对自己的力量很满意,也很自信。只不过,凭他现在的实力,想要和一个同样可以源源不断生出念力的逍遥境修行者比拼念力,这种做法,就像让一个小孩子和一个大人战斗。就算让那个小孩子连续不断地打大人十拳,也未必比得上大人的一拳。

何况,在这种情况下,苏渐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我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血杀之术对你没用。至少,它无法侵蚀你的念宫,那么你就不会被封印。而我,虽然已经被封印了八成功力,但是,我想我还是可以拼着修为受损的风险,帮你制造一个空隙。”

苏渐黯淡的眼睛终于亮了几分,他在念宫的地面上坐着,看着外面的滔滔血海,神色渐渐凝重。

突然,他站起身子,高声道:“好。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们拼了!”

楚清秋赞赏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话说的好,虽然豪迈之意不足,但是总算是看透了生死,我很喜欢。”

苏渐无语地说:“师叔你就不要损我了……不过,你要怎样才能制造出空隙呢?”

楚清秋看着那些渐渐要攀上自己腰部的血色,微显愁容。

然后,他轻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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