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偏屋就在酒馆后门处,甚为狭小,梁玉喜看后,也没什么安顿的。玉莲帮他搭了两块板子,抱了些干净的毡子铺上,扯一床芦苇席,算是有个干净的睡处了。
这偏屋一迈出门,就是个小院,院墙把整个小酒馆和上面的妓寮楼子都围了起来。只是小院里也无后门,出入都只能从前面的酒馆进出,想来院墙外就是林场外了。
恁大一所供人快活的地方,早年间是没有的,东闾老爷也未曾特别交待过。梁玉喜想,若不是肖掌柜点头,在林场内做此营生,断不可能的。
刚听玉莲吞吐说了几句,说那黑胎记妇人,唤名曾氏,正是这妓寮的老鸨。这酒馆也是她在主事。只是这酒馆和妓寮的人,似都有些惧那肖掌柜,与肖掌柜说不上什么亲近。
梁玉喜安置完后,见天已大亮,就寻思自己这下一步,该如何在林场自保,也好在时辰到时,能按那宝匣的指引,把老爷交代的事办毕。至于这二掌柜的职守,自个对林场还是双眼一抹黑,完全摸不清林场内的深浅。连肖骁申是怎样一个人,都还无法辨识。梁玉喜当然也怕老爷怪罪,但一时要担起二掌柜的职守,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是边看边琢磨,一时半会儿是急不来的。
梁玉喜细想,那老爷在交待林场一节时,从未提过肖掌柜。自个跟随他这么多年也未见他提及此人,此人似乎是从未成为东闾府的人一般。甚至老爷不提及他,好似在避讳什么。
他只是说要自个用些霹雳手段来整饬林场,以老爷对肖掌柜和自个的了解,这话细想就有几个意思。这一是整饬林场本是大掌柜的事,轮不到梁玉喜来统摄,如是要他领命,暗指要他跟肖掌柜做对;二是梁玉喜初来乍到,应不是肖掌柜的对手,老爷也应知此一点。看来,老爷对林场的事不急在一时,也并不十分在意梁玉喜能否整治得了林场,倒是在意梁玉喜能不能有些手段对付得了肖骁申。
这样一想,梁玉喜顿觉明白不少老爷的用意。
现曾大娘动了恻隐之心,给他一个安身之处,这虽是个偏屋,不过处此一隅,也是能观万象的地方。只是,这妓寮端的是下九流之地,跟红楼粉巷无法比,也不是光明正大处。只怕,自己落魄至此,被老爷知道了,被娘知道了,少不了吃骂一通。
想到老爷严厉处,不知怎的,梁玉喜就想到了东闾珏,还痴痴的想了半晌那日的情形……
等他回过了神,才觉脸上发热,心头发慌,有一种化不开的愁绪扯动着自己。
梁玉喜不觉暗骂了自己一句,怕自己有什么可恶的念头出来。
正在此时,耳听得铛铛铛……一阵急促的敲钟声响起,这声音尖锐刺耳,惊得林场外的鸦声四起,一霎时将这山间的黎明打破。
梁玉喜细听这楼上,也无什么动静,想来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可能是林场那边有些事体安排。他于是起身出屋,走到前面酒馆的门廊下,又觉自己这样走出去不妥,就躲在立柱后,看看动静再说。
只见那敲钟之人正是吴晟。这一阵钟声后,四个大屋里的木客都出来了,一会子的功夫,呼啦啦的出来了近百十号人。
只见这些木客,大多衣衫褴褛,穿着各异,一个个都用红麻布条缠了头。虽都是江湖气十足,但面色都很默然,似有所敬畏。木客聚集在林场中央,面向北方站成几列,也算整齐,犹如军士一般。
梁玉喜远远的才发现,这山弥山林场匾额下,还摆了一个案几,案几上除香炉供品外,上面还供了一长柄的开山斧,斧子通体粗犷笨重,只有斧头的形状,也无金属光泽,应为石斧,少说也有五六十斤。摆设于香案上,倒悬于众人面前,应是敬奉之物。
众人站立完毕,肖骁申才从正北屋出来,只见他头上束发缠巾,穿着黑缎子衫,腰里缠带,薄底快靴,一副短打扮。肥胖的身躯一时显得利索不少。
他背后分别左右各站立四人,都是健壮的汉子,两人挂腰刀,两人提朴刀,一个个瞪大了眼睛,面相凶恶。
五人一亮相,那百十号人一下子鸦雀无声。偌大的一个林场,就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呱噪的鸟叫声,一声慢一声紧的,好像有些见惯不惊。
梁玉喜也在校场看过营兵操练,不过,这眼前看似乌合之众的木客,虽肃立不动,有些似操练过一般,但个个显得噤若寒蝉,似害怕得不轻。
梁玉喜虽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这鸦雀无声中有些不详的气息,也不觉心跳加快。
吴晟一旁高声唱道:“时辰到,祭拜神灵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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