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迟回以一笑,“柳姑娘哪里的话。在这京城里,能成为姑娘的座上客可是天大的喜事。”
柳细细掩面轻笑,眉宇间却有几分落寞。
自从傅公子半月前匆匆离去之后,她便再未见过傅公子。她心里挂念着傅公子,意兴阑珊的她已经一连好几日未曾见客了,妈妈对她是敢怒不敢言,而她只装作自己并不明了妈妈的心思,依旧每日闭门谢客。她曾欲托人出去打听一番,但是奈何却遍寻不到值得信任的人。今日,她倚窗而立,冷不丁地看见了萧墨迟,便又自然而然地怀念起了傅公子。她当下便吩咐婢女将萧墨迟请了进来。既然这是傅公子上心的人,她少不得也要对他多花几分心思。待傅公子再来的时候,她也才能不负所托。
柳细细埋头煮茶,萧墨迟则盯着窗外的景物。各怀心思的两人都不曾开口,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线香的清香四处缭绕。
不一会儿的功夫,线香的味道中窜出了一缕袅袅茶香。柳细细双手奉杯,“萧公子,请。”
萧墨迟微微颔首,接过杯子细细地抿了一口。他迟疑着问道,“不知萧某可有幸再听一回柳姑娘的《越人歌》?”
柳细细点头,“萧公子言重了,小女子才疏学浅,能入得了萧公子的眼,是小女子的荣幸。”说完,柳细细便起身踱向了古琴。她的心中惦记着傅公子,一曲《越人歌》更显缠绵缱绻,缠绵中却又几分凄厉,缱绻中又夹杂着无奈。
这曲子格外衬萧墨迟此时的心境。他随着柳细细的歌声轻轻地打着拍子,每一下都似乎击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就在此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抱月楼的楼下。马车上的人正欲下来,却突然停住了掀帘的动作,喃喃自语道,“这是她的《越人歌》。”
马车外肃然站立的人正是武直。他并不答话,耳朵却也竖了起来。他虽不近女色,但也知道这歌声的难得和美妙。
“去打听一下她今日的客人是谁。”马车里的人吩咐道。武直弯弯腰,便进了抱月楼。不一会儿的功夫,武直站在马车边躬身回道,“是萧墨迟。”
“哦?”马车里的人沉默了半晌,又吩咐道,“去借纸笔来。”
武直领命而去,给抱月楼里的一名龟奴塞了一锭碎银子。这龟奴乐开了花,取来了纸笔后,又马不停蹄地给武直把纸条传进了柳细细的闺房。
柳细细一见熟悉的字迹,知是他来了,心下动容,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纸条。
萧墨迟不问纸条是何人递进来的,却问道,“柳姑娘可有不便之处?”
柳细细摇头轻笑,“无甚大事。”
萧墨迟遂不再追问,话锋一转又回到了《越人歌》上,“柳姑娘的琴弹得好,曲子也唱得好,真是让人……”
柳细细在风尘中求生,自然阅人无数,心思也通透得很,听出了萧墨迟话语中的无奈之意,便问到,“萧公子莫不是相思成疾?”
萧墨迟愣了愣,低头笑得腼腆,顿了许久却又缓缓地点点头,脸上的笑容虽未淡去,却有了几分苦涩。
柳细细见状,不禁心有戚戚然。她小心地掖了掖藏在袖子里的纸条,更有种同病相怜的苦恼。她本欲举杯与萧墨迟共饮,好一道排遣一下心中的抑郁之情。只是,这样的话若是由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说出来,少不得惹人耻笑、落人口舌。
柳细细沉默不语,萧墨迟却寻思着问道,“不知柳姑娘这曲子又是为谁所唱?”
柳细细一惊,“萧公子何出此言?”
萧墨迟不答话,打着拍子,轻哼着《越人歌》。柳细细也不催促他,静待他的回答。好一会儿萧墨迟才答道,“柳姑娘的曲子唱得动听、动情,但是心中若无人,这曲子却只能动听,而不能让人动情。”
柳细细轻笑,竟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我本风尘中人,又岂会有非分之想。”
萧墨迟想也没想便反驳道,“风尘中人又该如何?七情六欲谁都免不了。更何况,姑娘才情出众,切莫轻贱了自己。”
柳细细心下感激。自从家门败落,走投无路的她沦落风尘之后,虽是贵为抱月楼头牌,每日引得一众达官贵人争相为她挤得头破血流。但是她又岂会不明白,那些人不过是垂涎她的美色,将她当做玩物罢了。毕竟,她与他们有着云泥之别,她又岂会痴心妄想能赢得他们一丝一毫的尊敬呢?
眼前的这人却并不如此,话语诚恳,毫不作伪,与她平等相待,不得不令她心生感激之情。若不是为了傅公子的缘故,这人倒真可以引为知己。
萧墨迟又略坐了会儿便离去了。
柳细细见他走远,合上屋门,掏出傅公子的纸条,又细细地念了一遍。她的动作轻柔无比,就好似这手中捧着的是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
“意探深闺路,闻有座上宾。
萧郎是路人,鱼肠传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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