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 第一轮,道之逻辑的对弈。 许尚以无可争议的优势,先下一城。 纵然北冥子的标准极其之高。 但许尚对于【规律道】方面的感悟,依旧令北冥子为之惊叹。 甚至于黄石公和应曜也都小小的感受到了一丝被碾压的……错觉? 当然。 黄石公和应曜能够受邀前来。 他们肯定也不会是全无准备。 刚刚北冥子的随性发问,主要考验的乃是:对于道之真意的领悟广度和深度。 而【守虚合道】方面的话。 黄石公和应曜一路上都在思考应该如何开解,才算更加全面。 故。 黄石公和应曜觉得他们还是很有后手的。 尉缭子则是觉得自己不能再低调了,下一题他也得支楞一下才行。 再观北冥子…… 我们的北冥大师需要稍作思考,他现在对于两方的才识底蕴,也了解的更加清晰了,普通的题目,在此提出来是毫无必要的。 这么一来。 北冥子便想着直接进入最后一步好了。 反正此番论道,已然经过了方才的开篇之论,再有道之逻辑,接下来直接开解【守虚合道】,似乎也并无不可。 当然。 北冥子也要思索,究竟该从何种角度,才能出一道更加经典的【守虚】难题。 许尚静心等待。 尉缭子急不可耐。 黄石公故作镇静。 应曜则是在闭目养神…… …… 南方阁。 嬴政还在回味道之逻辑中的各项要点。 本源道,规律道。 这些嬴政也是有印象的,不过是那种只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他并没有对这两个道家真意,有过非常专注的研究和学习,感悟肯定就更加谈不上了。 然而。 这次听完夫子等人的论道过程。 嬴政很明显的感觉自己变强了! 知识在用一种非常暴力的方式,直接灌输入了他的大脑,也让他对道家思想,开始前所未有的感兴趣起来。 “本源道加规律道……” 嬴政缓声述说:“夫子肯定是能够给出完美答案的,都是黄石公和应曜抢答。不对……确切的来说,还是夫子太守规矩了,如果夫子先答,黄石公和应曜估计都没有开口的机会。” 嬴政现在有点无名火。 原本北冥大师和夫子之间,一问一答,必然是能够做到完美无瑕,配合无间,传于万世。 结果黄石公和应曜心里没点数。 抢答也就算了,还连本源道都圆的很勉强。 典型的又菜又爱玩。 也让道之逻辑的题目,出现了非常令人遗憾的瑕疵。 嬴政表示,着实有点忍不了。 扶苏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感觉黄石公和应曜大概是把所有精力和准备,都用在了守虚合道的最终题目上,所以导致他们的自由发挥,有点失常。” 扶苏很清楚,论及才识广度,恐怕纵观当世,也没有任何一人能够与夫子比肩。 因此。 临场应变,自由发挥。 绝对是夫子最为擅长的领域。 旁侧。 华阳太后作回想状:“我记得夫子对于规律道的部分解读,好像在稷下学宫的时候,就有零星提及。可见对于道家真意,夫子早有所悟,妥妥的提前押题。” 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无论北冥子出任何题目,许尚都可以算提前押题。 除非。 北冥子直接跳出当下天人两宗的道家思想框架,自成一派考验许尚,那确实就很难说了。 不过北冥子显然并没有脱离道家,自成一派的心思。 君不见阴阳家脱离道家,也只能通过吸收楚地巫觋文化,进而丰富自家的宗旨思想。 而道家的老庄之论。 严格来说已经把道的解读,发扬到了极致。 想跳出去。 谈何容易。 “陛下。” 武成侯王翦出言提醒:“刚刚北冥大师言及,想要邀请夫子前往天宗云雾山进一步交流,甚至要让夫子担任天宗大长老。” “这……尽管夫子有些婉拒之意,但后续最好还是得专门和北冥大师说道两句,夫子于我大秦而言,至关重要。” “若夫子从此归隐,我秦廷的损失将无法估量。” “遂,北冥大师这挖墙脚的行为,才是真正的不讲武德。” …… 王翦还算冷静,第一时间意识到了不对。 你说这万一夫子跟北冥大师聊到一块去了,真要彻底归隐山林,他大秦后续的诸多变革政策,才刚刚起了个头,这一下少了主心骨。 后续恐怕是要出大问题的! 而且夫子还说要弄什么朝廷改制,经济变革,反腐倡廉啥的。 这一系列的革新全都没有上马呢! 若被北冥子成功挖了墙角。 估计皇帝陛下得当场急眼…… 突然。 “他敢!” 国尉屠雎有些迟钝的一拍大腿,因为他刚刚在酝酿想要吐槽一番黄石公和应曜,结果王翦突然说到北冥大师不讲武德。 这以屠雎的暴躁性子,自然是忍不了的。 “北冥大师做任何事情,我秦廷都能容忍,唯独劝慰夫子归隐,若真发生了这等事情。” 屠雎眼珠子一瞪:“我……我非带兵掀了他的云雾山!” 屠雎既然说得出口,他就一定能够做的到。 之前陇西侯李信曾前往蜀山,捉拿人证案犯,可把蜀山的各个部落搅了个天翻地覆。 屠雎当时没能亲自前往,深表遗憾。 如果北冥子一意孤行…… 那屠雎肯定就得马踏云雾山了,尔后再重新请夫子出山。 “你们啊!” 华阳太后扶额:“别激动,以夫子的心境理想,以及践行之道,他是不会跟随北冥大师归隐山林的。” 华阳太后记得许尚曾经说过【顺天】和【应人】两个毕生方向。 比如庄子的真逍遥。 许尚就用了岁月文明之言,进行了驳斥。 这显然说明许尚的践行之道,乃是板上钉钉的【应人】,即便短暂的选择【顺天】,那也只会是携大势倾轧而已,最终依旧是为了应人服务的。 如此。 许尚断然不可能半路出家,再去走北冥子的践行之道。 同理。 嬴政也看清楚了这一点。 遂,他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激动。 再者。 若夫子真的做出了选择。 嬴政还真能下令强逼不成? 不至于。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 事情发展到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嬴政也不会跟夫子针尖对麦芒的,毕竟夫子把大的改革框架都已经构建好了,实在不行,嬴政一人肩挑九州,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 到时候恐怕确实会非常的累。 四海民心,宛如皇冠垂颈。 不是一般的沉重。 但所有人都能选择第二条路。 唯独嬴政不行,他的背后是嬴秦先祖,历代先王,他注定是无路可退。 只能在孤家寡人的道路上。 越走越远。 至于许尚最终能够陪同嬴政走多久。 谁又能说得清呢? 嬴政一般都不太主动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会感到内心添堵,不如选择性的忽略,顺其自然,方为上策。 北方阁。 王绾和冯去疾刚刚有尝试着解题。 然而却让昌文君、李信和渭阳君看了笑话。 因为王绾和冯去疾开解道之逻辑,乃是:道可道,非常道。 但当两人听到北冥大师刨根问底,并要求给出逻辑闭环的那一刻。 王绾和冯去疾齐齐傻眼。 最后便是黄石公说出本源道,许尚讲述规律道…… 从某种角度而言。 本源道和规律道相加,或许也是道可道,非常道的一种表现形式。 然而。 王绾和冯去疾,却无法把晦涩的道之真意,用自己的理解明悟,称述出来。 许尚最厉害的地方在于…… 他可以把规律道的细枝末节,都用大白话解释的明明白白。 让李信这个对于道家思想半点不感兴趣的人,也能听的一知半解。 注意。 这是非常厉害的能力。 化繁为简。 返璞归真。 黄石公和应曜差就差在这方面,他们无法非常直观的把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结合自身感悟,进而化作自己的想法表达而出。 王绾和冯去疾对于道可道,非常道,肯定就更加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毕竟王绾和冯去疾混迹庙堂,他们擅长的并非体悟百家思想,他们最重要的能力,其实是识人之明。 说白了就是会用人。 到了王绾和冯去疾的位置。 他们只要用对了人,便算是大功一件。 反之。 把不对的人,放在不应该放的位置。 错上加错。 这可就罪过大了。 “不愧是夫子,能用最直白简单的话语,解读最晦涩难懂的道之真意。” 王绾在亲自尝试过后,他才发现自己与夫子的差距……估计中间得差出好多个黄石公…… 冯去疾并不气馁:“百家思想,官场智慧,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冯去疾自认是个大俗人。 他对于学识二字,本心并无敬畏。 即:在他看来,普通人学习百家思想,不过都是权贵财富的敲门砖罢了。 并非什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但…… 许尚显然并不存在于冯去疾的评判认知之中。 因为许尚把百家思想融会贯通,并把才识二字发扬到了极致。 什么叫极致? 自然就是凌驾于权贵财富之上。 真的让冯去疾生出了可望不可及的感觉。 再观李信、昌文君和渭阳君。 他们三人也就没啥多余的想法了,全都非常朴素的觉得夫子超级牛逼,古今未见,登峰造极。 李信:“我还是得尽量认真多听听夫子之言,就算我用不到,以后也可以交给儿孙听听。” 昌文君:“怎么?堂堂陇西侯的后代,现在要偃武修文了?不过一文一武,像蒙家的蒙毅和蒙恬那样,确实是最为合适的培养策略。” 渭阳君:“哎,可别提什么儿孙培养了,我就算把夫子的每一句话都完完整整抄录下来,我家的那几个混小子,他们照样到死都看不懂……并非夫子讲述的不够明白,而是我家的那几个混小子,是真的没脑子。” 渭阳君说到这里,只能仰天长叹,上苍不佑,为之奈何啊! 顿时。 整个北方阁都开始活跃起了快活的气氛。 因为渭阳君的儿孙,各个都是着名纨绔,二世祖,比军武王家的王离都要废上百倍。 自然就容易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少年儿郎,有很多长大懂事以后,是会变的。 多数会稍微变好。 少数会越变越差。 就看渭阳君平时是否给儿孙后代积德了。 …… 东方阁。 几人在经过短暂的酝酿过后。 尉缭子率先打破了沉寂。 他主动开口:“我有个疑问,那就是关于【本源道】,如何用最朴素的言语,进行陈述开解?” 尉缭子跟嬴政等人一样,他也想听听,完整且完美的答案。 许尚闻言笑笑:“【本源道】是无法用直白语言开解的,这个老子早就说过。” 尉缭子:“啊?” 许尚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不仅他做不到。 北冥子也做不到。 因为【本源道】属于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存在。 即:黄石公和应曜从一开始,在选题方面就是地狱开局。 注定只能含糊其辞。 黄石公:“╭(╯╰)╮” 应曜:“╮(╯_╰)╭” 黄石公和应曜全部摆出了冤种脸,现在缓过神来,他们明显开始后悔刚刚没有选择【规律道】的方向了。 尽管他们对于【规律道】的开解,做不到许尚的程度。 但许尚也拿【本源道】没啥好办法。 下等马对决上等马。 妥妥的占便宜。 右席。 “许公所言,是对的。” 北冥子点了点头:“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在我道家的开派祖师看来,能够由人为讲述出来的【道】,就代表着已经距离【道之本体】非常遥远了。” “即,无论你如何看待并开解【本源道】,都是与之背道而驰的。” “因为人为讲述开解出来的道,本质上乃是一种【名】,并不是【道】。” …… 北冥子语句稍顿,他发现自己也没有许尚的能力,他会下意识把复杂的东西变得更复杂。 不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这段话本身就是绕来绕去的。 北冥子已经在尽可能的,用最简单直接的话语进行描述了。 过了一会儿。 北冥子又补充述说:“其实我道家开派祖师曾专门尝试着描述过【本源道】的本体存在。”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也就是在混沌之初,有一物混然而成,那个时候天地未现,它是寂静不可闻的,亦是虚无不可见的。” “它能够不依靠任何外力,独立运行,循环往复,永不枯竭,遂能够成为天地之母,万物之根源。” “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也就是它无名、无状、无形,勉强可以用【道】来形容,也可称之为【大】……无穷大。” “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它广大无穷迹,却又周行不殆,周行不殆却又无尽遥远,无尽遥远却又能够返回本源。”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宇宙有此四大,人仅居其一。” “最终当为人效法地,地效法天,天效法道,而道效法自然……自然衍生万物,万物反演于三,三反演于二,二反演于一,一反演于道。” “可惜,纵然把【本源道】开解至如此程度,实际上依旧有些让【本源道】,受限于了我们生而为人的眼界与想象力。” “故,对于【本源道】的解读,适当就好,不用强求之。” …… 北冥子首次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其实他的意思很简单。 渺小的人类试图解读无穷迹的本源道,这是一种自不量力的妄想。 因为人现在就连天有多高,地有多深,四海有多广都不清楚。 却试图跳过这一切。 去直接搞清楚【本源道】的原貌。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辈还是应当心怀敬畏,勉力前行。 切不可妄自尊大。 强求开悟。 “道家太上就是道家太上,可以可以,你这已经说的较为清楚了。” 尉缭子不管那么多,他咧嘴一笑:“反正关于本源道,北冥大师比之某两位,那强的绝不是一星半点啊!” 尉缭子再度当面开炮。 奈何。 黄石公和应曜却保持住了脸不红心不跳。 原因很简单。 北冥子是什么人? 当今道家第一人! 不如北冥子……这不很正常吗? 理当如此。 甚至于拥有能够跟北冥大师相提并论的资格,这就已经是境界、能力、资历的一种体现了。 “北冥大师亲自开解本源道一二,自当强于我等许多。” 应曜说是这么说,他的双眸好像在无形之间,又变得暗淡了几分。 岁至暮年,有心无力。 简直就是应曜的人生典范。 北冥子属于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 应曜则则成了一现昙花。 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与北冥子之间的鸿沟,好似越拉越大了。 很多天赋异禀之人都是这样。 突然有一天。 当他发现自己比之真正的绝世之才,其实也是平庸的一份子以后,就会立马心态崩塌。 然。 自古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谁都不可能占尽世间一切顶。 包括许尚也一样。 关于道之真意的明悟,北冥子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无可争议。 许尚真正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化繁为简,返璞归真,携顺天大势,佐应人治世。 两者侧重点不一样。 但也有很多地方是相同的。 故,北冥子才会对许尚生出惺惺相惜之感,并邀请后者挂名道家大长老什么的。 很快。 这个小插曲迅速翻篇。 北冥子也思索完毕,开始出此番论道的核心主题。 “【守虚合道】之境,分别有两个方向。” 北冥子淡然的道:“出世顺天,入世应人。想来黄石公和应公定然会选择前者,许公和尉缭定然会选择后者。” “我们便以此作为划分。” “若为顺天,又将如何进行守虚合道。” “应人亦然。” “两者无定论,我将根据自身所悟,尝试明断出诸公之高低论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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