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往南开了一小会到了红绿灯往西开进广内大街,出了广安门就没有柏油路了。车子开始颠簸,人坐在车内摇摇晃晃,还不时的给颠起来,老师不断的嘱咐“抓紧槽帮”。真好玩,原来坐车也可以这么开心。车子开过了北京钢厂,又过了八一电影制片厂,再往前就没什么单位了,路两旁全是庄稼地,主要是老玉米,有的叶子已初黄,快该成熟了,远处黛色的山峦连绵起伏,近处的村庄星星点点,车上大多数同学们一脸茫然。天气格外的好,蓝天、白云、微风,车越往前开离山就越近,看着景色就越清晰,就看到一片一片的黑影,还不断的运动和变化着。几个月之后才知道那是天上的白云遮住了阳光才在山间留下来影子。晃归晃,颠归颠,话还得说,天还得聊,终于有人发问了:“房山在哪儿?怎么还不到呢?”有人答道“还早着呢,现在还是在丰台区,过完丰台才是房山!”“这学校也不知道什么样?”“我打听过人家考上的对外贸易学校,在昌平县沙河那块儿,有楼房、宿舍是上下铺,楼里面还有厕所、洗漱间哪!”“那是教育局办的学校”有人插嘴道,“学制三年,还分了好几个班,有财会班、工艺班、土畜产班等,每个月还发13元津贴。”“咱们这学校也不知学几年,我这高中毕业的还得再念3年半工半读!”我们这里居然还有高中毕业的?我不由得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个女生,看着挺大的。我们这个学校有一些高中毕业的,听说是10个男生,10个女生。
眼看快到卢沟桥了,车子开上桥后更颠更晃了,历经八百多年的桥面上全是大坑小洼,没个平整的地方,车子开在上面一蹦一蹦的。大家都不说话了,看着乾隆皇帝御笔题字的燕京八景之一--《卢沟晓月》,数也数不清楚的桥栏杆上的石狮子,看着远处静悄悄流淌下来的几股清泉,感觉不到它曾是气势磅礴、咆哮着流向北京,给北京带来无尽水源的永定河,感觉不到他就是在北京城头顶上的一条悬河,倒像是在我们脚下温顺而平静的几股清水而已,只知道他的上游在河北怀来县的官厅水库。延庆县唯一一条河流----妫河就注入到官厅水库内。谁能想到就在这个车厢内,有一个孩子十年后会在妫河边上一个叫宝林寺的小村子里,为北京市委派的工作队的一名干部在那里对头待了一年多。
汽车缓缓往西南开,经过良乡,看见了良乡塔,一列火车开过来,我们和它并行开着,绿色的车厢,宽敞的窗户,十几节连在一起的车厢像一条长龙,在火车头的牵引下向前奔驰,很快就把我们的车队远远抛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在铁轨上行驶着的火车。“这火车车厢里面什么样?能睡觉吗?可以吃饭吗?还得自己带水吧?我要是能坐一回该有多好呀!”我自己心里嘀咕着。谁能想得到,就在往后不到一年半的时间,火车里面是什么样子我都清楚了,因为我坐着它参加了1967年“春交会”即“第二十一届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
车子终于开到房山县城了。低矮的城墙、不开眼的城墙垛子、可以开进汽车的城门洞,看来快到了。“通知书不是说的我们去房山吗?怎么还进城呀?”同学们嚷嚷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诧异的表情。汽车接着向西北方向开,全是土路了,坑连着坑,洼接着洼,把我们颠起来、跑下去、左右摇晃,不拽着车帮就无法坐稳,这可苦坏了坐在中间的同学们。终于看到了一片围墙,里面还有大高烟囱,这回总该是到了吧!有围墙还有大门,怎么还有解放军站岗?大家又失望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坦克研究院(保密单位),跟我们根本挨不着边。再往前走,看到路边有好些铁丝网,同学们再也兴奋不起来了。有人小声说“咱们学校不会是在这铁丝网里吧?”汽车沿着铁丝网开了一小会,过了一座小桥后有一个豁口,汽车一转弯开进去了,道路变得平坦多了,汽车也不颠也不晃了,路两旁长着好多茂盛的梨树,硕大的树冠,虬髯般的树杈,墨绿的树叶,中间挂着金黄色漏摘的大鸭梨。在一排排梨树中间的空地上种着萝卜,翠绿色的萝卜缨整齐的排列在经过修整的土地上,让果园的空地更显得生机盎然。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在树林间飞来飞去,有几个带着草帽的大人在树间劳作着,树林深处隐约看见不少排房和院落,路边隔不远就立着一个电线杆,上面还有高压线,那边还有变压器(因为我哥哥是电工,所以我认识变压器)。这里是学校吗?分明是个工厂吗?我心里嘀咕着。车开到了路的尽头,停在了一个大礼堂的前边。
好大的礼堂呀!南边有一个门,旁边各有一扇大窗户,东西两侧各有两扇门,得有十几扇窗户,都涂着绿色的油漆,房顶是个人字形,铺满了水泥瓦,北头的东侧还有一个大锅炉房。“到了,下车吧,先别拿行李”老师对我们喊着。我们跳下了车,在老师的指引下进入了礼堂。看来是我高估了这座建筑,其实就是个大食堂,没有舞台、没有灯光、没有靠背椅、更没有卫生间。大家从南门进来,远远看到北头有一片白墙,中间有十几个小窗口,那是卖饭的地方,里面一定就是做饭的地方。几十张方桌整齐的排列,每个方桌四周是4条板凳,高高的房顶没有顶棚,裸露着房梁、房脊、椽子,抬眼便见不少鸟儿在木头中间筑巢,随意飞来飞去,靠南门处放了7台两个方桌拼成的长案,每个长案的四周放着三个铁腿,有一个光板后背的椅子。显然饭点已过,礼堂或者叫做食堂里只有我们这些刚下车的学生和准备接待我们的师傅。有一位师傅走过来对我们说:“你们十个人坐一个长案,待会开饭。”我们听话的依次坐在椅子上,此时筷子已经有人给放在桌子上了,一会儿功夫,有好几位师傅从那些小窗口的旁边的小门里端着长方形的托盘来到我们面前,每个托盘里放着6碗打卤面,依次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大家都看着,谁也不敢动筷子,旁边还有女同学,我们家兄弟五个,我上的初中也是男校,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女同学一起吃饭呀!所有的面都上齐了,潘老师发话“都别楞着了,赶紧吃吧!”这还是我今生第一次吃不是我妈做的打卤面,没想到会这么好吃,带肉皮的大肥肉片,黑色的木耳、黄色的鸡蛋、鲜甜的黄花,还有略带腥味的鹿角菜,粘稠的卤汁浇在那么多的面条上,挑一筷子往嘴里一填,滑溜溜的往喉咙里面钻,吮一口肥肉片,滋得满嘴流油,真是太香了!没几口一碗面就吃没了。“谁的不够吃请举手”老师傅喊道。我毫不犹豫的把手举起来,于是又一碗打卤面端到了我面前,心里想着太好吃了,吃慢点、再吃慢点,但还是很快就吃完了。“谁还不够?”周围没有人举手了,我也不好意思举了,其实真想吃呀!后来才知道一碗面要收4两面票和一角六分钱,两碗可就是8两面票三角两分钱。我这还没怎么吃就快吃了一斤粮食了。我们每个月是有定量的,是325斤。只能吃40的白面,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许吃13斤白面。妈呀!没法算了,以后可怎么办呀!吃饱后(吃饱了吗?),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食堂,用充满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向南望去就是我们刚刚开过来的梨树林;往东看就是梨树林外的铁丝网,下面就是小河,小河对面还是铁丝网,铁丝网后面有不少房子,显然有人住,还有一个篮球场,里面还有人打篮球呢;往西看有几个石头砌得的院墙,里头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再往远就是小山丘了,上面长满了蒿草、酸枣树,眼睛好的还能隐约看见树上的略显红色的大大小小的酸枣;再往远处有没有铁丝网就不知道了。看来这个学校是既没有围墙也没有楼房,公共厕所在各个小院里。“咱们就在这呀!这叫什么学校呢?也看不到别的学生呀?”同学们小声聊着。他们可真了不起,才认识几个钟头就都熟络了。没人跟我聊天,我也不会跟别人聊天,我只觉得这儿挺好,肯定不会学什么高中课程,什么数理化!只要不让我念书,干什么都行。
站在食堂外看到西边有几个院落,这里的房子真叫怪。故宫的房子是红墙黄瓦、王府的房子是黑墙绿瓦、大户人家的房子是青砖到顶、老百姓的房子是碎砖头抹灰;而这的房子都是不规则的大小石头砌起来,平平的房顶则是石板压着,石板上还压上一个又一个小石墩,跟排着队的小坟头一样。为什么没有砖房呢?这小石墩又是干什么用的呢?后来在这里经过了一个冬天才知道它的作用。这里是山区,风大的情形是我们这些在城里长大的孩子所想象不到的,刮起风来,有些年久失修的房子房顶上的石板被刮下来。满天飞。所以压这些小石墩是必不可少的。
“大家集合,我们分一下小组。”老师招呼着我们。同学们在车边站好,听潘老师念着名字。一共7个组,男生3个组、女生4个组。男生组十个是高中毕业的,二十个是初中毕业的;女生组十个是高中毕业的,三十个是初中毕业的;我被分到了2组。大家扛着行李顺着汽车开来的路向南走去,走到头之后往西,只见到比在食堂那边院落更矮小的房子,一溜可能有10间的样子,石头打底,中间是土坯,顶上压着石板,也有好些小坟头的房子,房子前二十几米的地方是一个男左女右的公共厕所,房子外边有铁丝网,铁丝网外边就是燕山山脉啦!这就是我们的宿舍。2组、3组分到了两间屋,共走一个门。进门后只见中间墙边放着四个水桶、两副扁担,左右各十张木板床,靠墙五张靠窗五张。在两边的床头中间各有两条好像排水沟一样的凹槽,每张床上放着写有名字的纸条。我找到写有“李光宇”三个字的床后就把行李放好了。我左边的同学叫冯长木,是个大高个,比我大好几岁,右边的同学叫殷京乐,长得挺秀气。我打开防潮纸铺在床上,殷京乐就问我:“你们家是不是开卷烟厂的呀?”我说道:“我爸是蹬三轮的。”“那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烟盒的纸呢?”“我爸怕这里的条件不好,会睡在地下,为防潮才给我带的。谁知道这里这么好的条件。我从小都没睡过木板床呢!这晚上翻身掉地下可怎么办?”“掉地下我们找你!”大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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