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记得斜眼对他很是同情,喃喃念过一句当时他还听不太懂的话:“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竟然把你扔给了张麻子,真是造孽哟!”
想到这个事,张风心里很是难受,他慢腾腾地站起来,朝旦显说道:“旦显,今天你做得有点过了,赶紧给连老师赔个不是吧。”
“你算老几,也想来管我?”
张风压制愠怒,脸上堆笑:“你看你,火气上来了对弟兄说话也这么不客气。兄弟,你听我一句,今天这事是你不对……”
“少在这里啰里啰嗦的。”旦显粗暴地打断他,态度非常强硬。
张风脸色沉下来。
他脸颊削瘦,眉眼清秀,瞳目始终柔和,本来就算是发怒,也不会有多少威势。但他面色天生僵白,连嘴唇也无血色,宛若冷尸,从小便得了白脸的绰号,更有很多人唤他僵尸,这两个称谓都算得上贴切,乍望过去,这小子确实有点儿像妖魔故事里的白脸僵尸。
即使在和颜悦色之时,他脸上的筋纹也隐约可见,样子十分可怕,生气时,脸庞还会浮起些灰青色,更像死尸,更加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天生神力,这个年纪已能举起千斤巨石,并且打起架来出了名的生猛。
去年几个油子到组织里一个小姑娘家中开办的妓寨消遣,完事后不但不给钱,还纠结了一帮人闹事。他闻讯而去,提着一把菜刀就追着那帮家伙跑了十几里路。
一个小孩追砍二十几个大小伙,这事令很多断崖城人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怖。
此时见张风勃然变色,旦显立刻就心虚了,但他仍不退缩,傲然与张风对视,不落下风。
组织里有规定,自己人不得内斗,所以旦显有恃无恐。
张风拍了拍连城的肩膀,示意他挪挪椅子,给条路让自己过去。连城却站起来拦住他:“你想跟他动手吗?自家兄弟,这是何必呢。”
张风原本只是作作样子,并未真地准备跟旦显打架,便没硬闯过去,他指着旦显,恶狠狠地说道:“混帐东西,要不是怕惹将军生气,老子早就想揍你了。”
旦显只是冷笑。
斜眼怕他俩个真在课堂里打起架来,学馆纪律科的人追究时他也难免受到责难,当下便按照息事宁人的处事原则好言宽慰张风:“张风,你学习好,将来是大有前途的人,不必跟这种人呕气,降了自己的层次。”
一打一压,路数不错,话却实在不大高明。
学习跟前途可没啥关系!每年学馆都有一批人结业,成绩最优异者会像英雄赛冠军一样坐鹿车到百花街游行,馆长牵绳,百姓夹道恭贺,十分风光,但风光之后该干嘛还是得干嘛,那些人最终都回到了田野或山林,成了农民或猎人,做的事情跟父辈们没什么不同。
在学馆学习仙宗理论课,跟实际修练是两回事。学生们拼了命地背诵各种功诀,到头来屁用没有。要不是入学能助家中减免税额,保准肯来上课的没有几个。
总之,学习好不好,根本分不出层次高低。
旦显呲笑:“是呢,他以后会继承父业,成为咱们断崖城的护城人,前途不可限量,层次高得我搬梯子也比不过。”
话音一落,教室里哄笑一片,一帮小屁孩笑得前俯后仰。
张风家中有一块祖传的金质铭牌,上书“护城人”仨字,他爹张麻子常被人称作护城官,实际却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看门人。
张麻子看守的那座城门位于一个山口,城楼经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用铁乔打制的城门变形很厉害,门栓已经用不了了,平常张麻子索性就让它一直开着,遇到大风天气,才想起来找块大石头把门给抵上。
这个看门人之职,可谓十分多余。其实从张麻子祖父辈开始,断崖城已不再设看门人之职,但十余年前,张麻子他娘去世后,他不知从哪里找来那块牌子,年中年尾都有拖着一条跛腿走二十里路到城主府,赖在那儿画押足额领取薪水才肯走,脸皮厚得离谱。
为了这事,张风面上一直不大光彩,这两年他学会打猎,逐渐致富,非得把早年领来的薪俸全部归还。
张麻子也不拦他,只黯然望他半晌,然后讲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臭小子,你也看不起我,是吧?你小时候老生病,要不是我涎着脸去讨几个钱来给你治病,你早就病死了。整个断崖城谁都可以看不起我,唯独你不行!”
如今张麻子已不再去领钱,但早年留下的笑柄大家都没忘。
此时同窗哄笑,张风无地自容,他恼羞成怒,厉声吼道:“混帐东西们,谁要是敢再笑,我非一个个弄死你们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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