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软的貂皮大床,雨过天晴色的烟罗帐若有若无的垂下来,床中沉睡的少女手指微微一动,一双黑眸缓缓睁开。
寒雁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双眼干涩不堪,怎么回事,她不是被庄语山喂了毒酒,早已命赴黄泉,怎么还会醒着?
吃力的撑起身子打量,屋子里满是浓浓的药香,这分明是自己的闺房,可是看起来怎么如此陌生,陌生的令她恍若隔世。伸出手揉了揉额角,是谁救了她不成?
“四姑娘,”一声惊喜的呼喊,寒雁抬眼,陈妈妈手里捧着个描金美人瓷碗,一矮身将碗搁在一边的小几上,慌忙走上前问:“姑娘可醒了,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寒雁愣愣的看着她,陈妈妈不是被庄语山处置了,眼前又浮起大婚之夜的画面,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陈妈妈见她流泪,心头蓦地一慌,跟着心酸起来,一把将她搂紧怀里:“我可怜的小姐,夫人才走,老爷就要那个贱人进门,姑娘也是个不容易的。怎就生生气病了身子,姑娘也莫要再哭了,老爷看见又要不开心…。”
“小姐这是怎么了?”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寒雁猛地坐直身子,汲蓝和姝红捧着蜜饯罐子担忧的站在两步开外:“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再去将大夫请来?”
前世为她而死的丫鬟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寒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汲蓝…姝红…”嘴里哽咽出这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索性再次埋在陈妈妈的怀里痛哭起来。
汲蓝和姝红吓了一跳,不知道寒雁这是怎么了,询问的看了看陈妈妈。陈妈妈只当她是为夫人过世,父亲另娶心酸,便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
不知哭了多久,寒雁渐渐平静下来,心底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陈妈妈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两鬓的白发少了许多,汲蓝和姝红看着也略有些不同。“汲蓝,把镜子取给我。”
汲蓝不知道寒雁要做什么,还是取了妆台上的菱花铜镜给她。寒雁往镜子里一瞧,苍白瘦削的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瑶鼻樱唇,乌黑的长发流苏一般披散下来,镜中的人清秀温柔,尚待有几分稚气,是她没错,但绝对不是现在的她。
手中的铜镜“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姝红吓了一跳,忙走上前:“小姐。”
寒雁怔了片刻,挥了挥手,心中犹如翻江倒海。那镜中的人,分明是三年前的自己,十二岁的庄寒雁!
她抬头,再次用审视的目光观察周围,终于明白那种陌生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因为,这房间的摆设,分明就是三年前的摆设!
“妈妈,今年是什么年?”半晌,寒雁才问。
“大宗十三年。”陈妈妈诧异的看着她:“姑娘怎么问起这个。”
寒雁的心头一跳,大宗十三年,母亲重病不治,周氏进门,庄语山进府。也就是这一年,她被贼人掳走,虽然什么都未发生,事情也被压了下来,自己心里却永远背上了包袱,生怕哪一天这事被说出来,名声尽毁。
人言可畏。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她不再愿意出门,整日躲在府里绣花写字,与外界失去了联系。甚至亲弟弟犯事被关进大牢,也是最后才知晓。
她被山贼掳走,是周氏找寻了两天两夜得到了消息,王府派人才将她从山贼手里救出来。她对周氏心存感激,加上庄语山的悉心照料,渐渐接受了这对母女。
大宗十三年,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正是她命运的转折点,一切看似顺其自然,偏偏现在看来诸多疑点。
比如周氏果真是个安分的,又怎么会在母亲病亡不久后就进了门?比如她和庄语山一起上山拜佛,偏偏山贼就掳走了她?比如山贼掳走了她若真心求财,怎么会不通知王府,若所求非财,怎会什么都不做偏偏等周氏领了人找上来?比如王府人多口杂,为何这么多年这秘密被保护的那样好?比如年仅十一岁的明哥儿怎么会突然为争抢青楼妓子与人斗殴,失手错杀对方被送进大牢?
当年的她不会想到这一层,只是一味的怨天不公,依赖父亲与周氏,活在自己悲哀的世界。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却害的身边人丢了性命。
可如今,她死了一回,回头看来时路,处处都是蹊跷,偏生那时的她还信了!
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似乎大婚之夜的惨状只是她十二岁的某个深夜的一场噩梦,可是寒雁知道,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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