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落地的七弦琴终于被陈殇捡了起来,同样盘坐下来,将那琴横在膝上,随着第一声散声从琴上飞出,便也是一曲“冬凛三拂”。
那老人神色中终于透出一丝和蔼来,陈殇却并不发觉般,琴音在十指间迸发而出,凛冬的模样便渐渐清晰起来。
初开始时,陈殇久未碰过琴的手仍有些不大习惯,曲子不由地弹得快了许多,倒是失却了意境;但随着弹的愈来愈久,曲子也渐渐勾勒出一片荒凉来,真好似大雪弥散,山林间只剩寒凉与死气,与方才那老人所奏之意相比,失却了一抹生机,换来了一抹迷茫。
虽仍是深秋,但这小院当中便好似真正蒙上了一层冰霜,冷气扑人,那老人却也并不惊讶,只是轻轻望向那少年,静静听着;最初时玩笑一般让少年试弹的心思也随着秋风消散,倒是右手在空中弹拨,似乎是细细品味这琴曲的另一番滋味,看向陈殇的眼神当中也不由地多了一些对后辈的慈蔼。
便是这样一刹,院门被一下推开,李部邯走了进来,将一包药粉扔在陈殇面前;又向着那老人长长作了一揖,道:“秦家里近来变动极大,不知长老是否知晓?”说罢,又望向陈殇道:“之前给你的那块玉佩上喂了毒,再有几炷香你便无了性命,还不赶紧将解药服下?”见到陈殇虽停下弹琴,却也没有拿那药包,只是静默地望着自己,登时将那包药粉捡了过来,从药包里捻起一点粉末吞服下去,这才递过。
原来陈殇于那时观中,于三清像后将布袋子里的秦肃一同捆在了房梁上,反倒将中间的一人大小的玉清像装下袋里,李部邯虽说武功比陈殇高出不少,但奈何陈殇欺他被毒麻痹了真气,观中黑暗加之天已黄昏,失了真气辅佐的武寿德决计看不出,感受到布袋子重量相差不多之下自然会认为这便是“二少主”。
故而陈殇能有这样把握放武寿德去秦家,即便是出了插曲,自己握着所谓“二少主”的性命,即便悖了先前诺言要挟秦肃,照样能全身而退。那李部邯的意思陈殇十分明了,这个秦家的家主要杀他,他便意欲要靠着“二少主”上位活下来,那么自己手里握着的“二少主”就成了他的命脉,即使秦家要杀他,这个李部邯却也不能不保他。
而那李部邯哪里是被家主呼去,只是想支开陈殇看一看那布袋子里的是不是那二少主罢了,但方才将武寿德灭口之后一寻,却只在那布袋子里瞧见一个用香炉装上的玉清木像。
如此一来,李部邯这样果断地杀掉一路知情的武寿德,反倒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那玉佩上被李部邯作了这第二手准备,毒并不立即致命,是以能够让李部邯能够回过味来保住陈殇。
李部邯这才发觉自己原先想要将两人灭口,却不慎弄巧成拙,反倒却发觉自己之前所作所为,不过是被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戏耍了一番;而他遣陈殇来这长老一处,原来是想要将陈殇祭了作人情,不料回味过被摆了一道后,一番苦心计划转头成空,还要应付这个长老,将陈殇救下寻到“二少主”,登时心情郁闷得如同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只是李部邯知道自己终究是晚了一步,但这长老却没有对陈殇出手,心里也冒出一种庆幸与惊讶来。
就在陈殇与李部邯相互揣度对方心思时,院子里响起了那老人的说话声。
“李管家……我不在秦府当中,若是家主并不懂事,那你这个管家该尽职劝诫,何以来扰老夫清净?”那老人终于将目光从陈殇身上移开,轻轻望着李部邯低垂着的头,大袖当中隐隐传来浪潮澎湃之声。
“家主疑心过甚,用计将三公子拿了下来,长老可有所耳闻?”李部邯头也不抬,只是向那老人反问,那老人目光当中蓦地闪出一道寒意来,道:“先主在世之时,我便告诫过他不可让秦谨这小儿当家做主……三公子现今被押在何处,老夫亲自去问家主要人!”
“三公子几个月前便死了,尸首丢进深山里,如今该给狼噬了;我们这一些作下人的,家主管得森严,以至于如今才能让这方才入秦府帮工的小仆来说与长老知会,他……”似乎是察觉到了老人投来的锐利目光,李部邯登时将下文咽在了肚里,头埋得更低了。
仿佛浩海,那老人大袖挥动间,便有巨大的一股内力席卷至李部邯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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