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吗?”沈槐奚眸色澄澈,没有丝毫怀疑,“真可惜呢……变数改变不了北暮的灭亡。”
“你的语气太不真诚了。”无欹从容笑道:“当然,你亦可换种想法,或许是老朽并不打算改变这个结局呢。”
沈槐奚抚过袖裾,道:“那看来我同老先生的确是有共同话题的。”
“倘若没有,如今你大概不能坐在这了。”无欹慢条斯理地自窗外接下了几片雪花,遗憾道:“这雪啊,一旦落于手心,便悄然消融。不够顽强的事物,实在淘汰的太快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北暮崇尚战争,老先生便以战施压;东隐风尚毒术,老先生便以毒攻毒。不知老先生对那西离祭祀又有何看法呢?”
无欹淡淡挑眉,轻描淡写道:“不用试探老朽,该知道的,时机到了,你自然知道。”
沈槐奚看着无欹的那双眸,他们的确是同一类人,只是他不需要同类,遂起身道:“老先生很有意思呢,后会无期?”
无欹颔首,从容地站起身,转过身子望向楼下飞雪,缓缓道:“下下次,你会一语成谶的。”
“老先生看来还会占卜?”
无欹不置可否,只笑道:“你也很有意思。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祝你好运。”
十一月三日,上京终于落雪了。可惜迟到了,这上京也没了那最爱望雪之人。
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栈不肯消。
江晏栖坐在浮生亭中,指尖轻挑着琴弦,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一首不染飘渺于风雪中,如雾似幻。
“君后,不好了,小殿下失踪了!”
铮——!
古琴的琴弦赫然断开,一抹鲜血绽开在江晏栖指尖,她转过身子,无波无澜地看着跑来的青玉,冷清净澈的柳叶眸中划过清寂。
“奴婢该死,君后恕罪!”看到江晏栖指尖的鲜血,青玉立刻埋首请罪。
江晏栖被琴弦割破的指尖擦过青衣,捻出了更多血液,她似毫无所觉,淡淡道:“无事,将你所知的皆告诉本宫。”
青玉看着这样的江晏栖,如今竟觉得一向温和的君后有如同君上一般的威严,压得她不敢大喘气,“回君后,今早落苏姐姐晨起去东阁时,小殿下便不见了。宫中四处找寻,都不见踪迹,只在北墙门找到了吐血昏倒的忆白侍领。”
江晏栖眉间划过几缕深沉的痛色,嗓音极力克制着波澜,“君上可曾知晓?”
“君上此时已离开上京了。”
江晏栖淡淡道:“你且先下去吧。”
青玉见此,连忙离开了此地。
江晏栖轻轻闭眸,一手握紧,北暮的长离将军,北暮的长公主——果然,有一次便有两次,那次浮城一事并不会无疾而终。
只是上次是她,如今换作了阿行。
她已猜到了,长离——她的兄长。
江晏栖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同她自小仰慕的哥哥站在对立面。
她脑中浮起那日入街所遇人之所言。
——你的母亲、兄长皆是北暮之人,如今北暮烽火漫天,你若不往,恐怕最后一面亦见不成了,你可愿往?没关系,不急回答。
阿行之事,毫无疑问是北暮之人干的。
但江晏栖不相信仅凭北暮之人便能有这般大本事,可以安然无恙的潜伏入上京,又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自如来去,还能轻而易举地掳走阿行,否则那北暮也不会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了。
只是说到这些条件,江晏栖脑海中竟不由自主浮现出了无欹的身影。
她见过无欹的毒术无双,轻而易举便能配置出让人察觉不了的剧毒;她还见过无欹的轻功举世,要自玄清楼顶楼下去,都不成问题。
但……不可能是师父。
深吸了一口气,江晏栖打消了这个想法,自袖中抽出那封来自“母亲”的信笺。
看着上面的“晏栖亲启”四字,江晏栖唇畔扯开了一抹带着淡淡嘲讽的笑意。她以为两相陌路已是最好,不曾想,她在她那儿倒还有些利用价值。
迎着寒风,她将它撕得粉碎——
埋于冬雪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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