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贺兰敏之所听到的风闻一般,武媚娘确实有将武士彟的爵位留给贺兰敏之的意思。
武家兄弟早年间的所做所为,让她绝不愿意让这个艰难获得的爵位,落到那些人的头上。
所以固然武元庆武元爽身死,这个位置也绝不该由他们的儿子来继承。
那倒不如留给敏之。
可现在武媚娘已清楚地看到,贺兰敏之不是能扛得起这个位置的人,那么这个爵位
不如只是过世之人的哀荣,而非她的负累
她还有母亲和姐姐这些亲人,还有陛下以及太子的支持,再看面前,还有与她更可称同道之人的阿菟,那她何必执着于非要再寻这样一路支援。
“阿娘这样就对了嘛,少生点气对您的身体好。”
听到武媚娘的答话,别说武媚娘本人对此多了几分看开,李清月也心中雀跃。
不管贺兰敏之在有人监督的情况下,还会不会做出历史上的糟心事,反正他再如何受到规劝约束,也不可能像李弘李贤一般有“实际”用处,还已有了犯事的前科。
倒不如将他丢得远远的,还能少一堆麻烦
防患于未然,才是最佳的解决问题策略。
她刚想到这里,忽然屁股一痛,惊得她连忙往后一跳。
就见武媚娘手中还拿着那卷顺手抄起来的书,显然是见她站得距离这么近,直接把之前欠着的那一下给补了回来。
“阿娘”李清月一脸悲愤。“您怎么搞偷袭呢”
那卷书的中心,以如今的装帧手段惯例,正是一支竹竿。也就正好让书成了个被纸或者绢布包裹的棍棒。
这一下抽来,便是一记削弱版的戒尺。
打是没打痛,但丢脸啊。
要不是方才阿娘因为贺兰敏之的要求,将宫人们都先遣退了出去,她平日里早慧英明的形象就要保不住了。
武媚娘挑眉一笑,“不是你说的吗少生点气对我的身体好。你看看你打从离开洛阳到重新回来一共过去了多久得让我把这个气出了吧。”
李清月没声了。
她走了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
说出去是真吓人。
武媚娘无奈说道“行了,刚才那一下就算是给你擅自行动的教训了。当然,我这边你算应付过去了,你阿耶那边你自己去说。”
她瞧着阿菟这个又往后挪了挪的表现,向女儿招手,“你也别这么担心,在其余要事面前,你既然都已经平安回来了,他也不会过多问责的。”
“你方才只听到了贺兰敏之为李义府此人送信,应该还不知道个中原委,现在我说给你听听,你便知道,我为何说你阿耶顾不上管你了。”
李清月见自己好像真已在阿娘这里过了关,这才慢吞吞地挪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阿娘也确实没有说假话。
在她重新开口陈说的那一刻,李清月当即意
识到,在这等正事面前,一个已经完成了任务的公主,确实不是其中要紧的一环
贺兰敏之所犯的问题,在严重性上也要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大
李义府哪里只是寻常的贿赂皇后。
他是涉嫌干扰大理寺执法而受审,重要证人却死了,在这等无视皇权的行动之余,又遭到了侍御史王义方的当庭检举,被逼无奈之下选择找个外援。
可他这么一做,无疑是在挑衅李治的威严
李清月都吓了一跳。
难道李义府还没从长孙无忌及其党羽遭到的一连串打击中学到教训吗
李治表面温和,却也是一位说一不二的帝王啊
武媚娘忽然出声打断了李清月的思绪,“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李义府会向我求援这件事,是我让人挑唆的。不过我也不算冤枉了他。他愿意顺着这条路往下走,要说他自己之前没有这种想法,也不可能。”
武媚娘并不介意将此事告知于女儿。
阿菟既然有这等经营洛阳的头脑,也有被卷入政治斗争中的觉悟,那么权力博弈中的阴私手段,她也该当了解些才是。
武媚娘只是多问了一句“你会觉得阿娘此举不妥吗”
李清月连忙摇了摇头。“李义府和贺兰敏之其实是一样的,他们现在可以对阿娘毕恭毕敬,但若真将他们当做得力下属去用,迟早要被牵连其中,惹一身麻烦。”
“倒不如趁机撇开关系,还能再得到阿耶这里的一份助力。”
李清月说到这里,又有点苦恼地皱紧了眉头,“可这样一来还有几个问题,阿娘能不能告诉我您是打算如何处理的”
武媚娘“你说来听听。”
李清月掰着手指“节完整章节,思,邈”
李治一字一顿地将其念了出来,而后陷入了茫然。
这几个月间,他少有听到女儿的消息,还当她是在获知了孙思邈身在蜀中后,安安分分地回到了洛阳,好好陪着媚娘。
大约是因为刘仁轨牵扯进了李义府的案子中,为了防止她跑到长安来给人求情,媚娘干脆将她的行动给限制了。
但怎么瞧着阿菟画中意思,不是这样的
只是,这封有点新奇的配图版本请罪书上,根本没将她具体犯了什么事情给交代清楚,随后翻来覆去所说,都是她已接受了阿娘的严厉教育,绝不再干冒险的事情。
可要说她是不是真有这么听话
以李治看着这封草率异常的请罪书评价,估计是没有的。
要不然,她哪还有这个心情在这里配上插图。
等等
李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重新将目光投到了“孙思邈”三个字上。
阿菟画中的意思,分明是她将孙思邈给带回来了
凭借着小人拖拽包袱的行动,李治不难推断出,那不是孙思邈听说了她在寻人,随后主动送上门,而是
李治连忙翻开了送来的信中第二页,在其上属于武媚娘的字迹中找到了个解释。
“果然”
李治往后靠了靠,顺势以手按了按眉心。
再睁眼朝着信上看去,那上头的文字也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
以信上所说,阿菟先斩后奏跑去了川蜀找人,又让皇后帮忙在洛阳打掩护,近日才带着人回到洛阳。
武媚娘起先没有上报陛下,是因为不想耽搁他接见西域使者这件大事。
加上阿菟总算还没任性到那个地步,是跟着上任去的益州都督府长史一并行动的,在安全上还有个保障,让人放心一些。
但现在人已回来了,总还是要告知于陛下知道的。
这行动太过分了,不治一治绝对不成
媚娘将话说得郑重其事。
说请陛下千万别觉得安定是个公主、性格讨喜,再加上此行是为母亲求医,就对她网开一面,务必要趁着她的脾性还未定型,将她好好管教一下。
李治看到这里也是眼皮一跳。
饶是他想到过清月这孩子做事大胆,也绝没想到她能大胆到这个地步
他在看到了这一段话后,再返回去看阿菟那张画,只觉得上头的张牙舞爪姿态都要在面前活灵活现了。
很好“阿菟”这个名字已再一次被证实并没有取错。
李治也绝对认同武媚娘的这个判断。
她必须得接受一下管教了
毕竟,这次她能够安全回返,谁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好运。
李治一想到稍有不慎她便会出岔子,都不免有些心
有余悸,便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媚娘在这几个月间对阿菟的安危有多担心。
又见媚娘在信中分析道,之前阿菟敢跑,恐怕有两个原因。
其一就是,做老师的刘仁轨和做父母的两人都不在她的身边,面对着地位斐然的安定公主,侍从不敢顶撞她的意思。
建议等刘仁轨涉及的事情处理完毕后,由他好好教导一下公主,到底何为礼数。
李治琢磨了一番,觉得是有点道理,只是因对刘仁轨如何处置还未决定,打算暂时先跳过这一条。
倒是紧随其后的第二个原因,是他可以不必犹豫就做出改变决定的。
媚娘说,阿菟身边的护卫但凡少一些,她都不敢在获知了孙思邈的所在地后选择冒险前往。
虽说大多数情况下,跟在公主身边的侍从并不会有那么多,但武媚娘还是觉得,若要保险起见,在阿菟年满十岁之前,她身边的护卫就只留一个阿史那卓云算了。
卓云武艺不差,既能保护阿菟在长安、洛阳走动之时的需求,又能继续教导阿菟强身健体,留着也就留着吧。
但唐璿这家伙还留着做什么
以李治看来,媚娘只怕是被阿菟的这一番操作给气得狠了,在信中提笔写到这一段的时候,笔势都显得硬朗锋利了不少。
她甚至紧随其后说出了一句气话。
说是唐璿既然明知自己有看护好小公主的职责,却不能阻挡住她前往蜀中的脚步,是不是自己也对那里挺有兴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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