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不是完全不懂朝政复杂,但这事儿在他眼里很简单: 刘备本来就是汉室宗亲,满足血统; 天子自愿禅位,亲下诏书,满足法统; 至于其他的? 刘备仁德爱民,战功赫赫,斩贼除逆,平了大半个天下,无论是道德、能力、威望或者功绩,都无可置疑。 再说了,刘协在朝上也说得很明白了,他想休养身体求寿数,这说法合情合理。 刘备一心推拒,在他看来根本没有道理嘛! 张飞性子有时候是急了点儿,但说的话在理。 他说完后,看着身前的吃食,边吃边看着刘备,等着他回复。 这种唠家常的氛围,也让刘备很是放松。 “陛下称我一句皇叔,待我亲近信任,因而有传位之意,我心领此情。 但若因此而图陛下帝位,是为不仁; 陛下体弱,这两月尤其多病,身心受损,难免胡思乱想而错下诏书。 我此时继位,有趁人之危之嫌,是为不义; 如此不仁不义之事,我岂能做?” 听刘备这么说,张飞嚼东西的动作一停,随后,他将东西吞咽下去,低声道: “有这么严重吗?又不是俺们逼陛下退的位,大哥就是会吓俺们!” 张飞抱怨了两句,又拿起一块饼子,大大地啃了一口。 倒是关羽听此,抚着长髯点头,似是理解了。 而张与接到刘备的目光,也只是道: “主公,不必想那么多,该来的总会来的,躲也躲不掉。 世事无常,谁能保证万事万物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发展? 我们静观其变吧!”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事到如今,是不是继位,什么时候能继位,早就不只是刘备一个人的事情了。 就算刘备只想当个汉王,他麾下的势力也不会答应的。 冀州韩馥、甄俨、并州麋竺、颍川荀家、陈家…… 他们是将宝都压在了刘备身上的。 如今,机会就摆在他们眼前,他们不可能不动心的。 而且,虽然他将刘协当弟弟看待。 但说实话,刘协时运不济,羽翼至今都未丰,始终生活在刘备的庇护之下。 没有刘备全力相帮,光是曹操就够刘协喝一壶的。 做着名不副实的天子,即便刘备真心敬重,愿意为他造势,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但这些只是张与自己的猜测,所以也没有说出来。 此次谈话自然没有什么结果的。 但这日后,刘备便上表称病,连着几日都没有上朝,也没有跟荀彧等人见面。 刘备闲着,但刘协可没有闲着。 他早就做足了打算,一定要禅位给刘备,而且越快越好。 因此,在刘协的指示下,当日朝中的事情,就水灵灵地传入了百姓耳中。 大冬天的,本来也没有什么农事。 百姓正是闲的时候,就吃到了天子和汉王的瓜,一时间民间热议,沸反盈天。 刘协的禅位诏书,趁着热度,几乎是隔一天就往张与府邸传一次。 刘备自然都是拒绝了的。 见此,刘协总算消停了两日。 十二月的最后几天,就在叔侄俩的较量中落幕。 194年。 一月一日,清晨,皇宫中传出急报: “天子重病,急召汉王、留侯入宫!” 收到消息,刘备和张与都急吼吼的进了皇宫。 …… 未央宫内,汤药的苦味盈满殿堂。 刘备和张与跨过门槛,绕过外厅,大步往内室里进。 只见刘协小小一团窝在榻上,额上附着黄带,一脸苍白,时不时还捂着嘴剧烈咳嗽两声,咳得眼中都带上了水光,看得人心疼。 而张仲景与华佗也尽职尽责地守在榻边,表情复杂,看起来像是刘协将要不久于人世了一样。 看几日不见,刘协就成了这样,刘备心下着急。 匆匆见礼之后,他担忧的去摸刘协额头,感觉到手下发烫,刘备忙问: “元化、仲景,陛下这是怎么了?”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目中闪过挣扎之色。 刘协见此,赶忙在刘备看不见的地方,暗戳戳给华佗和张仲景使眼色。 接到信号,华佗暗自苦笑,但也只能按照刘协的交代,开口解释: “陛下这是忧心如焚,急火攻心。 这些日子,陛下频频生病,实在是于龙体无益!” 华佗声音落下,刘协就干咳了两声,将刘备注意力吸引过来。 只听他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解释道: “皇叔,朕心急如焚,担忧皇叔不管朕了,大汉会毁在朕手里,来日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若是如此,朕宁愿现在就死……” “陛下慎言!”张与皱着眉,出言打断。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刘协榻边那扇大大的屏风,他缓步过去,果然在满殿药香中,闻到了一丝别样的香气。 当下,他就猜出了刘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又见刘协眼神威胁华佗,更是心下好笑,干脆站在一旁看起了好戏。 谁知道,这孩子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为了让主公继位,都开始自己诅咒自己了! 他这才无奈打断。 刘协一愣,对上张与富有深意的目光,心虚的撇开头。 刘备也出言安抚: “陛下,臣怎么会不管陛下? 大汉如今蒸蒸日上,收复益州,一统江山,指日可待,陛下万不可自弃! 臣定然竭尽全力,保大汉太平。” 闻言,许是怕张与拆穿自己,刘协加快了进度,拉着刘备不放,可怜巴巴地控诉: “但是皇叔称病不来早朝,还不愿意继位。 朕又生病了,就想好好休养,看着皇叔将大汉治理得太平昌盛,就这点期盼,皇叔都不愿意成全朕吗? 华太医令说,朕这次生病,是因为忧思过重,很伤寿数。 皇叔,你看朕这几日,脸色都不好了!” 见刘协抓着刘备,连控诉、带卖惨、又撒娇的,张与目带笑意,双手环胸,等着刘备退让。 果不其然,刘备吃软不吃硬,在刘协的反复哀求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好吧,但得等陛下康复,再行此事!” “皇叔说的是真的?”刘协两眼一亮,惊喜追问。 刘备点头。 闻言,刘协一把将额间黄带扯下,对着屏风大喊: “皇叔答应了!都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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