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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

“这是真的。我知道这是真的!”我依旧沉浸在自己的震撼中,两手像抱着颗陨星似地紧捂着头,眼泪也奇袭般飞过了脸颊;忽而又咬了牙,幽幽地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晃晃脑袋并竭力说服自己这一定绝对地证据不足,妈妈未必葬身狼口。数秒钟后,我终于狠狠挤了泪,终于昂起了头,也终于大声地、嘶哑地喊出几个更加声震寰宇的字:“但我希望这不是真的!!我相信这不是真的!!!”

“小懒,你是指——?”喜羊羊见我空前地激动,不禁如入缭绕云雾之中,感觉连自己的尾巴都摸不到了。

“——散学了吗?”我依然略哑的声音突然又怪异地静了下来,对这问题似答非答的。

“散了。”喜羊羊实事求是地答。

“真的散了吗?”我两眼里闪着灵性与渴求的光芒,故意地又问。

喜羊羊显然懂了我的意思,与我相视一笑:“其实也没有。”

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依偎在朋友身旁,望着长长的路上夕阳金红的光往远处挪移去了。没错的,大肥羊学校关上门了,可是我和喜羊羊并不会因此撒手,各奔东西;妈妈的气息几乎散尽,可是我和她并不会天涯无觅,情分意离;新来的贵宾已经不见了踪影,可是他也能告诉我秘密的消息,随风传递;夕阳的路也很长呢,会把一切都偷偷演绎,译成谜底。我将求助于星河,求助于英雄,求助于记忆,抱着萤火虫般飞翔在天空的星,抱着我曾经、现在与未来的一切,亦说散未散,说离未离。

(待续……)

上章说到,灰太狼的到来使“狼吃羊”这一事实显露出来,旋即暗示了我妈妈的结局。不过我认为“证据不足”可以驳倒一切的悲凉,非但不信,还用精神把世间万物的距离抹去了。终于把灵魂寄托在星河的我又等来了新的消息——一位新同学,将以夏末暖阳的气息走近。请看:

《夏末暖阳》

歪了轨道的星星战栗着身子,从羊村广阔无边的天空上扭曲地滑过去。我好奇地睁大眼睛,竖得直直的耳朵捕捉着风儿说话的声音,却又模糊得实在分辨不清。六岁的我已完全可以坐在椅子上,枕在桌子上,静静地观星;却幼稚得不知道,星下浮土堆里的黑影,嗫嚅窸窣的秘密。

你从哪里来?你是哪一族的羊?你还有没有亲人,有没有牵挂?村长盯着眼前这只突然来到的小羊,急迫地想知道所有这一切信息。如果你还有家,我将尽力帮你完成团聚;如果你还有朋友,我将竭力让你完美回去。哪怕一点点信息在手,村长也能帮到你。

面前斜挎着爱心形的粉红色斜肩包的大块头沉默得像岩石,像被千万年岁月凿成的雕塑。她一直迟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忽而按着脑瓜冥思苦想,可终于还是只剩下冰冰凉的“我不知道”四字。

村长接二连三地叹着气,望向自己实验桌上的一大堆仪器,方觉回天乏术而已——面前高大的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单单除了自己的名字。刚刚是在这天下午,村长发现了滚落山坡的她——那一团颤动的白色由于足够健硕而扛住了对地的猛烈拥抱,除了头痛和大脑里全白,并无大碍。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一切都已经离去,并且毫不回头,不赏一个眷恋的眼神。

“暖羊羊。”村长失落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语气微微地有点儿沉,面色淡淡地有点儿白,只是怜悯的心让他不可以拒绝这个孩子,“羊村冒险地再留下你。希望你可以和另外四位同学一起,好好地生活,好好地学习。”

暖羊羊并不曾犹豫。失忆让自己不得不迅速抉择这个新的世界,不得不重新地、赤子一般地再活一次。她点起头来,竟让实验室抖三抖,又叫青草地伏一伏。“谢谢村长,我一定会为同学们做模范的!”说话的语气也分外的真诚,像一个合格的大姐姐。

“暖羊羊你回新屋休息吧。明天你跟我去学校,我有工作安排给你。”村长拖了拖因头上冒汗而略微滑动的眼镜,语气很平淡地说。然后他便只看着那硕大周正的五官渐渐地吞噬进外边的黑夜中,随着实验室大门最后一丝缝的闭合,突然很不坚强地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翌日,村长并未如以前一样早早到校,尽管这天是选班长的重要日子。这下全在意料之中地,教室彻底炸开了锅。椅子当台阶用,桌子当地面用。喜羊羊和沸羊羊一个恃着智慧,一个仗着力量,不由分说就掐起架来了。目光在空气中碰撞着、反弹着,似乎可以听见电火花的声音“哔哔剥剥”地响着。唉,他们俩也真是,平日里好好的,争个班长之位就这么剑拔弩张;原先知道的对方的所有缺点,也成了把对方赶下台的诸条理由。一个喊“调皮”,一个叫“蟑螂”,声音织在一起,密密麻麻的毛线,真的又乱又繁又臭又长。都不会学学我好好睡一觉,看星河的茫茫、往事的飘。

黑板上的“正”字,两边对应刚好,谁也不多不少,上下总分不了。还要多么无聊,还有几轮投票,计票的粉笔划拉太急忙,粉尘在美羊羊周围飞成朦胧仙子的怀抱。好在门外咳嗽声霎时来到,计票的粉笔恰好发了抖地断掉。桌子霎时找回了做桌子的尊严,椅子刹那得到了应有的对待——争得热火朝天如同盛夏的喜羊羊和沸羊羊居然瞬间就规规矩矩、服服帖帖地坐了回去,随后美羊羊也撤回了座位上。我眯的眼睁开一下,不是滋味地笑笑。

“大家都别争了,我来给大家介绍我们的新班长——”村长走上讲台,把头转向教室的门,喊出了那个名字,“暖羊羊同学!”

我霎时惊醒,好奇的眼望向了堵在门框里的一个大家伙。她的毛发并不太像是我们棉絮一样的毛发,并没有那么柔顺,可能是羊族里的另一种羊;她的双手巨大异常,全不是个美羊羊那样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还没想完,门框居然就向里边倒了进来,轰地砸在地上,碎裂开来,炸开不计其数的碎石。别说我们这几只小羊吓得赶忙用桌子做掩体来避免受伤,连见了世面的村长都本能地回避了一步。

混浊的尘埃慢吞吞地向墙角爬过去,我只是眼都不可以睁开了。尴尬的大块头似乎感觉自己闯了祸,垂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起歉来。那个声音不如美羊羊的娇气和甜美,却似乎有着不一样的力量,突然变化了这夏末秋凉,亦擦除了浮土堆的迷惘。

“对不起村长,我把门挤破了。”她依旧如昨夜,憨厚、老实、诚恳,语调没有跳啊跳的顽皮模样,“给大家添麻烦了,我要不补上——”她忽地旋转了眼光,自去看依旧掉着粉尘的墙壁。

“不用了暖羊羊,你来到这儿,教室门本来就要扩建了。”村长急忙止住她,认真盯着她说,“这件事也不要你操心,只要你能管住你的四个同学就好了。”村长说罢,转而望着下边呆若木鸡的我们,一个个地瞪着眼睛,都不会眨了。

大。好大。真的好大的羊。站在面前的巨人双拳紧握,稳稳地、认真地盯着自己这些又矮又小的同学,恰好比“一览众山小”之感。最会偷懒的小羊摆出一副精神抖擞的神态,攥着一支铅笔摁在纸上,笔直的坐姿宣告着时刻准备听讲;调皮鬼收起鬼脸,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正捏在金色的铃铛上;最野蛮、最爱仗着力气横行霸道的小子仰视着泰山似的,气息温和,态度谦逊。“难以管教”这词栽在小羊们头上,其实亦只是某种说法,而非一条定义。也许我们在一些本就无关紧要的地方,如行为、语言等表现上并不那么讨人喜欢,但这丝毫无损于我们的真心意。最爱美的羊也时常把自己弄脏,最爱笑的羊也经常任自己哭泣。

认真,是我们欢迎班长初至的最佳方式,譬如秋天欢迎落叶,梦境欢迎现实一样,视后者如魔鬼般强大,继而视之如英雄般伟岸。当一只羊拥有狼一样的力气,总让羊不禁怀疑其是否还有一颗羊的玻璃心——一切,将由未来说清,暂时也只能待定。而事实,也说明了她自己。甚至不仅限于“压死”灰太狼时的泪,甚至不仅限于相识蕉太狼的笑,可又何必是那一样的秋风里盘羊夜聚的古号,让取与舍如此寒凉。

算了吧,这一些。此夏已经末了。她坐了下去,椅子散架的声音紧接着重重跌倒的沉闷。不知健忘的她是否仍记得,抑或像遗忘其他过往一样地遗忘?

不过,亦没什么。我们的笑,反倒是给一个遗失的灵魂的最好肯定。纵令过往已空寂得不剩丝毫,她的名字,生来拥有的那一部分,已在夏末的空中点燃一颗温暖的太阳,浸透了藏在每一草、每一树、每一露珠、每一虚土中的我们,也同样反射出她的灵魂,高蹈于这片草原上。

(待续……)

上章说到,暖羊羊因失足滑落山坡,被村长所救。由于她摔得失去了记忆,村长难以送她回自己的那族羊身边,便只好将她留在羊村,并在次日将她送到学校,任命她为我们的班长。我们与灰太狼的斗争将由此升级,更多的强者们涌现出来,我也终于在这愈演愈烈的闹事中成为了三只齐心协力的小羊之一,在整年没干出一件大事的空洞里找到了一点儿存在感……请看:

《三剑客的荣耀》

“可恶的小羊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清脆简洁的平底锅一声哐响,一个讨厌的灰色影子直接飞出了狼堡,把这我都要听腻了的台词挂在深黑的半天上,然后直往我金亮的星河去了。原本焦急地飞奔在黑森林淡淡光芒浸出的澄明小路上的我也故意地停下了步子,捧腹大笑之后,又指着天上的那个灰影,埋怨他居然又跑到我那高洁的星河上,惹得星星们都烦了。星光在黑压压的树枝间闪闪烁烁的,又在我眼里像波浪一样悠悠地晃动着。瞧我说坏蛋都要被大英雄赶走的,可一点也没错嘛。

这是灰太狼大叔第一百二十八次接我到狼堡“做客”,可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被接回了家。我可不想睡在狼堡;我也不想和灰太狼夫妇共进晚餐;更不要说成为盘中餐,再也不醒了。那里太过阴暗了,没有甜美的鸟叫虫鸣,没有幽微的青草香气,更没有清脆的铃铛声——而现在这铃铛声却响在耳边,催生着边上同样美妙的万籁,发出窸窸窣窣的攀行的声响。忽而这铃铛声停了下来,四下里静得只剩一串笨拙的脚印敲打在大地这鼓面上的沉浊声音,原来是断后的沸羊羊挂着彩飞奔过来了。喜羊羊转过了身,盯着这次的沸羊羊勇士,赞许地微笑致意。

“喜羊羊,你瞧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这么狠地撞进狼堡啊!”沸羊羊喘着粗气,又透着凉气地埋怨着,双手揉着头上的包子,一副呲牙咧嘴的神态,“哎呦,疼死我了……”

喜羊羊听沸羊羊这么说,似乎并没有太过于纠结。一阵疾风似的,这腿脚利索的家伙就闪到了我的身边,摸着我的脑袋说:“沸羊羊,你不是想像刀羊前辈一样来勇敢地救小懒吗?现在你成功了,还有什么遗憾呢?——小懒这次可是一根毛都没掉呢!”

沸羊羊想起威武的刀羊前辈,大概觉得喜羊羊这一夸奖也太过于高了,耸了耸肩,闷着头走上前来,也并不回话。空气霎时尴尬得不会流动了,像死水堆的湖泊,黑乎乎的,叫我喘不上气来。为了不被逼得窒息,本来并不打算插嘴的我急中生智,晃着脑袋笑起来。“其实还是掉毛了呢。”我迎上喜羊羊突然惊讶与担心的双眼,迅速又接了一句,“不过是自然掉下来的。”

两只小羊紧绷的脸突然舒展开,忍不住笑出声来。“小懒,你调皮!”喜羊羊一边不正经地假意责备我的顽皮,一边拽上我的手,又是一阵反向的疾风,往羊村去了。

这事儿的前奏其实是在前几天的早上开始的。那天早上呀,村长在给我们讲一个羊族英雄的故事,说那英雄在当年以一敌万,说他救全羊族于狼族掌中,说青青草原和西域,羊村和遥远的西域古城。正当这时候,暖羊羊居然就扶着一个晕倒在村外的年老刀客走了过来。可更出乎我们意料的是,村长和那刀客居然是老相识,互称“一棵草”“一枝花”,继而村长便宣布那刀客就是故事里的羊族英雄——西域刀羊。起先看着那一把老骨头,摇摇晃晃而又时常给我们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们并不十分相信——譬如很想做英雄的小飞机,眼睛都看直了,透出怪怪的狐疑。可是当那头顶的花朵被灰太狼失手拔起,封印解除时,前辈突然就带着我们摧毁了狼堡,并把羊村又砍了个一团糟。直到喜羊羊冒险利用地势把花插了回去,羊村才总算安静了下来。为这一闹,刀羊前辈也甚是羞愧,一边道着歉,一边又远远地扯到了他的徒弟——小刀羊身上。我们打心底里庆幸刀羊前辈没把另一颗灾星带来——不然真是要翻了天了。就此不久,刀羊前辈离开之后,羊村的重建工作也不得不开始。而灰太狼居然就乘虚而入,把熟睡着躲避工作的我给抱回了狼堡。还好喜羊羊发现及时,让沸羊羊利用巨型弹弓撞开了墙,我才终于能回家了。

话说那灰太狼大叔,自一开始被我骗了一回之后,一直被我们耍得转圈儿。尔后暖羊羊到来,他居然还遭了个“泰山压顶”,演了一场诈尸戏。至于他今天出手竟如此下劣,我只能说他呀,活该被喜羊羊骗,活该被暖羊羊压,活该被老婆揍上天!

这一天的事儿倒是随着全村羊的渐渐入睡而结束了,可是刀羊前辈的各式壮举真的就在我们这些小羊的脑瓜里生根了,根本不是几天的时光可以抹去的。恰恰相反,正如流水哗啦啦地拂去河床底部的小沙子,最重的那块石子儿总是在潋滟的波光中愈陷愈深,乃至镇入河底,像一颗与河流共生的宝石。正是如此地,那个潇洒强悍的影子就一直映在了我们心里,直至一天早上,太阳还在准备露脸地用金红的光渐染天边翅膀一样淡然的云朵时,疯病突然发作了。

我正梦着淡黄的星河上边,一个硕大的青糕突然失去了平衡,长出翅膀向我这边飞来。心急如焚的我一蹦上天,两手一伸,很勉强地抓住了那宝贝,继而毫不犹豫地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可不料非但没咬动,脑袋上还一阵嗡响,继而苦味的口水一下子泛到疼得发麻的头上来了。正害怕着蛋糕居然会打我,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又把所有的图形扫了个干干净净,我连个落脚点尚且没有找到,就无奈地跌回现实来了。我半睡半醒地睁开眼,居然见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像个坏人一样地覆在我上面,便下意识地惊叫一声,一骨碌缩在了床尾,乃至整个身体都小了一半。这时我才意识到,那梦里的头疼并非任何的臆想,反倒全是现实所在——哎哟,那黑家伙是谁啊,怎么可以没事就打我呢?!——啊,可千万不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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