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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

上章说到,开学《寻梦星河下》

耀眼的阳光渐渐熄灭了,朦胧的群星悄悄亮起来;投射在我脸上的树影也像是跌了跤似的,一溜儿滑过去了。微微泛寒的夜露和我一起睡在这有点儿挤得慌的吊床上,把我挤醒了。我茫茫地睁开眼来,恍恍地知道夜大军已经占领了遥远的天际,也终于有权利与祖先对视了——也是呀,半年来我的处境,也是时候告诉大英雄了。

今天我特意睡在外面的吊床上,是因为明天就要放假了。无论如何,我不能忘记回忆这段日子里的事儿——这档子天大的事儿。抱了一下午的相框上还沾满着我的体温——妈妈走后,除了这样想念她,也别无办法了。我从鼻子里哼出一束箭一般有力的气息,故意缩起双脚来来把相框往上边顶,又收紧脖子来把相框卡得严严实实,以最大的力度近乎自残地挤着自己的肌肤,留下几条青紫的痕迹。只有这样微弱的痛苦,可以让我勉强忘记对村长所说的所谓“有用”的知识的厌烦——这套儿东西,除了打理打理那堆儿鸡毛蒜皮,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它既解释不了紧锁的铁门,又唤不回消失的妈妈。这就是为什么我常爱入梦:因为村长赠与我的一切,并非我需要的——如果这一切真的毫无意义,那么说到,我在纷杂的不知所云的知识中间,利用美妙的梦境划出了一方天地,返回了自己当年和妈妈守在一起的精神家园。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装着我的全家福的相框猛然坠地,一张可怕的图片显露了出来,似乎与妈妈的消失有很大关系。只是在夜里披星而来的真家伙,拉开了一场生存角逐的帷幕……请看:

《懒出来的安全》

羊村的散学欢宴毕竟最是欢宴,校园的装饰都不必说,光说烟花呼啸而上且笑在天上的神态,也显出一群贪玩的小羊兴奋的颜色来。嫩绿色的灌木围在四周沙沙作响,那是有谁藏在里边打闹;紧接着便是一声锐响,准是谁把餐具敲在见底的白白盘子上,意犹未尽了。解放了一般激动的欢呼声在每一只羊的神情中间推来搡去,简直溢出了村外,似乎非要人尽皆知不可的。在这么热闹的时候,也只剩我能在吊床上吹着风扇,心平气和地睡着了——或者说昨夜那一觉,都还是没有睡醒的——因此,我也并不知道又一个早晨的新鲜的阳光已经把静谧的羊村从沉沉的睡梦中唤醒,不必说这错失的欢宴,也更不必说村长终于开始的冗长演讲了。

乘兴而来地,村长首先宣布了一个关键的决定,惹得小羊们不由得一蹦三尺高地跳着步子凑上前去,原本杂乱不堪的校园里一下子只剩下了一团白色拥着挤着围在村长面前,看起来像是强力的磁石把磁性的小东西给吸了过来。村长得意地看到,废除禁令的效用竟是如此可观,便从容不迫地——因此比以前更慢地——拿出了一张比他的身高还要长的演讲稿,一开头又套话连篇起来。

大概是受不了这可恶的套话囚笼,沸羊羊郁闷着村长究竟要讲到什么时候,一忍再忍地,却还是禁不住自己的犟脾气,偷偷地发起牢骚来。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像一块滞笨的大石头;可边上的美羊羊却听得一清二楚,转过头来正告他:“按村长的速度,至少是今天晚上吧。”不过可能是因为声音刺破了太脆弱的空气,又或是因为沸羊羊的脸色难看得像堆满一片天的灰白的云,村长发现了这议论,便直接切入正题,拿出图片,说起了一种全新的动物——狼。直到这时,大家才终于打起精神来了。

不过嘛,这倒不是因为村长讲得有多么真实动听而是因为图片上的动物,分明是小村长,可爱到极点了,根本和村长说的危险、可怕等等严厉的词语挂不上关系!下边的小羊禁不住捧腹大笑,差点儿岔了气;最可恶的几个居然就直接笑趴在地,打起滚来,弄得村长也尴尬了神态,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自己挂错了照片,赶忙夸张地转个身子,换了一张。村长为了让小羊们听进狼的危险性,一板一眼地把准备了几百遍的语句又读了一遍。再抬头看看迷惑的小羊们,这才感觉到羊群中间有一个位置还空着——惊愕地一发问,这下可把我给就出来了。

我再抖抖鼻子时,只是感觉到一种不可名状之臭飘进了我的意识——发霉的食物、沸羊羊常年的汗臭,以及我身上因经常不洗澡而保存下来的臭味,三者混到一起都比不上这可恶的气味臭。我霎时打开双眼,这才见村长用镊子夹着臭草站在我面前。惊慌失措的我手忙脚乱地连滚带爬,后退了几尺远的距离,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趴在学校的大地上了。

呼呼,等等。学校的大地?我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自己是睡在村口的吊床上的呀。一头雾水地,我仰起头来,撕开眼前的朦胧,直瞪向了上边那张似曾相识的图——哦,对,这就是我昨晚在相框里看到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多了一个注脚。原来这家伙叫“狼”呀——可是“狼”又是什么东西呢?这下可好,一连串的问号在我的脑子里交织起来,我简直不知道这是哪儿跟哪儿了。

“懒羊羊你居然敢缺席散学典礼,太过分了!”一声怒吼劈天而下,吓得我僵在了原地,都不知道该去看些什么了。紧张的目光游离不定,拼命地寻找着一个可以勉强驻足的位置。村长举起拐杖,直指着我,严肃地呵斥道:“事关安全的讲话你都不听,那么好,我罚你去村口站岗!保卫羊村的安全,你才能弥补这严重的过失!”

“唔。”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过身去,一连串厌烦的词语蹦上嘴里,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摇晃着昏昏欲睡的身子,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欢庆时剩下的纸屑与,向着它们更稀疏的方向颤去。我就这样“荣幸”地获得了大英雄离开时才能享受的待遇——众羊目送——然而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那玩意还另当别论好了。

可还没走几步,背后就传来了喜羊羊的声音,虽然竭尽全力地平静如镜,却还是在语速上泄露了一味渴望:“村长,让我扶他去吧。我看他走路都不稳呢。”

听到这话,敏感异常的我居然就两耳“嗡”了一声,再也不知道村长回答了什么了——或者说这已无所谓了。我有意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发现喜羊羊的气息居然是浓烈和崭新的——哦,原来——原来是他把我抱到了学校呢!我的心里不禁地流过一丝欲求之而不得的暖流——在被村长怒斥之后,指一定是及时雨一般惬适的说到,我由于一觉睡过头,缺席了散学典礼,而被村长罚去村口站岗。虽然对喜羊羊有过承诺,我依旧死性不改地睡起了大觉,也因为太懒而没有给一位很怪异的来客开门。直到后来,村长揭开了真相。事态开始紧张起来,我们又将何去何从……请看:

《说散未散》

一道灰色的闪电划破了黑森林多年未变的死寂凄冷,一座紫色古堡尘封的大门又一次被支开偌大齿缝。飞溅的沙尘心急火燎地从这狂躁的家伙脚下逃走,抱着大树咆哮的面孔,又惊慌失措地跌在地上,摔散得流离失梦。灰尘与蜘蛛网爬入大地之中,被封锁了太久的回忆终于涌上心头。紫焰的灯火,如神圣的宫灯似地逐一跃起,映得墙上的沟壑清清楚楚。那灰黑的家伙,摸了摸这陈旧的古墙,一心的沉重。

饿狼传说果真不假……五百年了,以至于这些羊居然真就会不认识狼了;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排斥异族——大概羊族必须地一贯如此。正是因此,我不得不拿出羊皮大衣,且辱一世英名了。他侧过脸来,往模糊的镜子上看了一眼,整了整羊毛的走向,大概是伪装得妙绝,心满意足地飘进黑森林张牙舞爪的枝桠间去了。

青青草原的一大妙处,亦莫过于十里不同天了。此时的羊村上空还直挂着炎炎的夏日,植物蒸腾出来的水汽挤得整个村子东摇西晃:大路偷偷挪移几微米,小屋故意向大屋仰了一丝儿,而大屋又错意地让了个路。我的风扇咕辘辘地不知疲倦地转动着,直对着边上的灌木丛,让树叶也分了一杯羹了。不过嘛,好景不长,一只小羊从里边咳嗽着打着滚出来,把这些树叶一并碾破了。好容易吐出了一堆儿草叶渣,因缺氧而迷糊的视线又分明地见外边迅疾地扑来的一片白色。他赶忙把眼珠子一轮,视线的焦点凝固在了铁门外的一只陌生羊——一位大婶——身上。

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并急忙地问:“大婶,您找谁啊?”

“我是你们村长的亲戚。”那大婶开口便不拐弯,和刚才那叫门的不速之客可真像。

喜羊羊听此,不禁心中略有一丝儿担忧掠过,便直转身,狂奔向散学典礼现场,正如空中飘渺地所言,找村长去了。门外的来客紧紧地呼叫两声“开门”,两手攥着门上的铁杆,失望地慢慢地滑脱下去。看来,考验演技的时候到了呢。那险恶的家伙偷偷一笑,早已胸有成竹了。

并没有过多久,喜羊羊就已经返回了门外的神秘人物面前,只是等着村长慢慢到来了。一分钟,一刻钟,一小时,这里只是安静得像是三更的夜,谁都一言不发,谁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东西,以致渐渐西斜太阳的脚步声都是破坏了气氛的。终于发狂了的,门外的恶魔抱怨着跳起来:“你们村长怎么这么慢啊!”

喜羊羊瞥了这蹩脚演员一眼,心中有数了——这家伙有问题!因为所有认识村长的羊,必然知道他是以慢条斯理、慢不可言为名的。或许这样的演技能够骗过一些漫不经心的羊,但要骗我,也太过于愚蠢。喜羊羊只是把视线挪向了终于来到的被蜗牛赶超的村长,智慧的金色铃铛嘲讽地尖叫一声。

正当村长犹疑不决地和这奇怪大婶确定身份时,喜羊羊冲到我身边一把抱起风扇,直放在了铁门边上。果然不出所料地,门外的家伙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捂着自己的身子,却还是没拉住羊皮大衣,“唰啦”地炸开了蓬勃的灰黑的毛发——这下可见了他那奇怪异常的本来面目了。喜羊羊就满意地关停了电扇,看着边上跟着村长的美羊羊和沸羊羊一起瞪大了眼睛。

“他……”美羊羊撅了撅嘴,不满地指责,“他一点儿都不像我们。”

“根据他的特征,毫无疑问他是一只狼!”村长翻着手里的动物图鉴,严肃地补充说明。

“狼——?!”三只小羊还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而门外的家伙却得意极了,自傲地宣布道:“没错,我就是灰——太——狼!”还故意地挺起了身子,一副所向无敌的模样了。

可不料不见世面的小羊岂会怕狼呢?沸羊羊居然把手伸出了铁门去逗这可怕的魔怪,只见人家狠狠地一口咬来,沸羊羊才赶紧缩了手,心有余悸地说:“他想咬我啊。”

“当然了。”村长不知怎还有这样的耐心,来说这可怕的宿敌,“根据书上的记载,狼不但会咬羊,还会吃羊——就是我们!”

边上三只小羊脸色渐渐地发青了,喜羊羊还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啊,吃羊!天下居然有这种可怕的行径呀!!不过喜羊羊亦不愧于他的智慧之名,仅一秒钟后,他就冷静了下来,像个领袖似地吩咐道:“沸羊羊,你带着村长先逃吧!还有美羊羊,也跟着离开这里!我来对付这家伙!”话音刚落,他便直面着灰太狼,假意没听到村长在被拽走时继续补充的先辈被吃的血腥历史。喜羊羊只是一边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灰太狼,一边点燃一支鞭炮,作为“礼物”赠与了这坏蛋。

结果可想而知,轰天的巨响过后,只剩下一句“我一定会回来的”,其余再也没有了,包括不存在的狼毫。倒是这巨大的响动把我吵醒了,晃了晃脑袋,直起身子来看见喜羊羊居然莫名其妙像个英雄似的站在金红色的夕阳下,后怕的毛发还在震动,搅在冷热不均的空气中。我忙翻身落下吊床,出离惊诧地喊叫道:“喜羊羊,发生什么了?”

喜羊羊转过身来了,战栗地转过身来了,紧张地、害怕地。往日里最快的他居然几乎与村长同速地踱到我身边,用充满担忧的语气轻声告诉我:“小懒,狼来了。”

“喜羊羊别这样兜圈子了好吗,一圈、两圈的?!”我莫名其妙地一语双关了,既是叫停了不住地绕着我转圈的他,又是叫他说话别卖关子了,“狼究竟是什么呀?弄得大家神经兮兮的。”

“狼——”喜羊羊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决定告诉我算了,“会吃羊!”

“不懂。”略略停顿一下地,我迟疑地摇了摇头,迷惑地盯着他,又重复一遍,“我不懂吃羊是怎么回事。”

喜羊羊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么,在身上掏了起来。“小懒,我打个比方。”他一边说着,手里居然就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一个——青、草、蛋、糕!

我的两眼骤亮,且不管他还要说什么,一下子扑上前去,夺过美味就塞进了嘴里,却又听:“假设你是狼,那么这个青糕就是你了。”

喜羊羊好语速!话讲完时,青糕恰卡在了我的喉中,霎时意外地像是坚硬的石头。我仿佛被噎住,实则感觉自己在吃自己似地害怕起来,面目大概是扭曲得狰狞过度。我慌忙地咳嗽着把青糕吐到了地上,却又由于太过于用力,自己也仆倒了下去。

我怔怔地盯着地上支离破碎的青糕,分明地感受到被狼吃掉的可怕后果了。脆弱的躯体亦不过如此,被锐利的牙齿撕裂成千万挣扎的碎片;更多的景象则更不可以谈上半个“设若”,即使不流鲜血只是空白也如此之惨不忍睹。心慌意乱的我苟且空无地求取一点儿安慰,带着哭腔低哑地问:“那,那我去了哪儿?”

“不见了。”喜羊羊盯着我泪汪汪的眼,口中泛上微苦的唾液,勉强地咽了下去,忽而又垂下了头,呆呆地重复了一遍事实,“对不起,真的。不见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可怜地咩呜一声,只管把头埋进了青草里。这思维原先还勉强是分明的,现在已然全是乱了天的乌云了。狼,吃羊,照片,昨晚,还有离开的妈妈……记忆的碎片一块一块地拼了起来,原本毫无头绪的线索居然就连成一条线了。当最后的一句话恶毒地牵连起来的时候,我思维的天空骤然轰开了一道闪电;身体也如被雷击似地抽搐一下,霎时疯狂地撕扯着眼前的草与同样新鲜的字眼,又寒心地软了下去,恰如一只死羊了;连竖起的寒毛被风戏玩的颤抖,都逼真得吓人:我分明确实已然在那个真相降临的瞬间失光地殒灭了。

喜羊羊本就不料如此严重的,慌喊着我的小名,竭尽全力地把我从草地拽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他恐怕地瞪大了眼看着我,如同面见了一只恶狼且饿狼似的,“小懒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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