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你下的毒以及那个手法就能轻易猜出你的身份,但是帝都之中能人异士如过江之鲫,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从这些手段猜测到你的身份,所以下次别这么干了,要找我的话,直接来就是了。”
柳新沉声道。
这些日子他在帝都所见所闻无不推翻了他心中对朝廷的固有看法。
朝廷还是朝廷,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他所蕴藏的力量不是一般的江湖势力能够匹敌的。
雪笙点头,沉声道:“我也知道这个做法比较冒险,但是人是必须要杀的,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细想其他。能够想到你已经是当时能做到最好的情况了。”
柳新问道:“既然是你们杀的人,那他们一定有自己的取死之道,但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尤其是你们在内存杀的这个人,他就是个关系户,本身身体孱弱,甚至看不出他练过武。”
柳离义愤填膺的道:“就是这个家伙最可恶,我们也是因为他才从南方一路北上,就是要把他给杀了!”
见妹妹这么咬牙切齿,柳新心中的好奇更甚。
雪笙开始给柳新讲述这个故事:
“良人远游,不知归期,今夕何夕,今夕何夕。情无所寄,远行千里,寻寻觅觅,寻寻觅觅。挥毫泼墨,落笔生花,舞袖轻弹,彩蝶嘤嘤。陌路相逢,花天景地,金榜题名,不识旧人,冷冷清清,冷冷清清~”
宋湘云在台上唱罢,顿时掌声雷动,喝彩声响彻勾栏四处。
这是宋湘云巡演的第十二个城市,虽然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但她的名气却传遍了五湖四海,成为了浙江之地的名伶。许多戏台勾栏争相邀请宋娘子,但她却固执地按照自己的计划,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的演下去。
后台,宋湘云怔怔地坐在桌前,他已经拿到了让戏班主提供的本地官员的名单,上面并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
遥想十六年前,宋湘云的脸上不禁浮起笑容,这是很难出现在她戏外的脸上的,一旁和她搭戏的同伴见状忍不住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那是一个夏至,那一天天公突然发威,暴雨顷刻袭来,让正在街上采买胭脂的宋湘云避无可避,找了临近的一个茶肆就躲了进去。
也是因为这一场大雨,她遇到了自己的知音。
连佳文,浙江宁国府净水县图胧村秀才,家中三代读书,祖父曾是县里的主簿。
可惜在连佳文父亲这一代,读了一辈子书,差点把家业败尽,依旧连个秀才都没考上。他的祖父被气得中了风,父亲被老人家责骂,心一横竟然离家出走。他的母亲又是照顾他的祖父,又要照顾他。
因此到了他这一代,日子过得清贫,祖父在他考上秀才之后仰天长笑,当场笑死过去。
本来家里失去了一张嘴,日子应该会好一些,但连佳文因为经常要和同窗出游,参加诗会酒宴,家里更加吃紧。他的母亲为了儿子有个好前途,没日没夜地做工,但依旧跟不上连佳文花钱如流水般的速度。
这一日,连佳文参加完酒会,走在路上觉得口渴,就进了一个茶肆。因为天气还不算太热,茶肆的生意不算太好,本想着喝完一壶茶就离开,没想到突然下起暴雨,将他留在了茶肆内。
而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雨幕里突然出现,一抹嫣红破开了那道灰色的幕帘,也破开了连佳文的心。
宋湘云虽然跑得已经算是很快,但这场雨着实太大了些,罗裙被豆子大小的雨点打湿,刚刚跑起来还不觉得,此刻停了下来却感觉有股子寒意往身体里钻。
连佳文被这道倩影吸引住了,当他发现这道倩影开始微微发颤的时候,他立马制止了茶肆小二准备上去的动作,然后向小二要了几片生姜,用热水一泡,又加了点糖霜,然后缓步走到宋湘云的身后。
“这位姑娘,我看你身上落了水,想必有些寒冷,这里有碗姜茶,驱驱寒吧。”
宋湘云突兀地听到一个温润儒雅的声音,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听清楚了话里的意思,便转过身去。就看到一个身穿青色中带有一丝浆白儒衫的年轻公子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姜茶的辛辣钻入她的鼻腔,顿时就让身体暖了几分。
见宋湘云并不接那碗姜茶,连佳文连忙道:“这是我找店小二要的新碗,新切的姜片和刚煮出来的热水,姑娘莫要嫌弃。”
宋湘云脸上浮现羞涩之意,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上出现了一丝桃红色,她没有接过茶碗,而是先盈盈施了一礼道了声谢:“谢谢公子!”
接过姜茶,一口下去,体内的寒意就已不见,多喝了两口,宋湘云就感觉自己的身子热乎乎的。
姜茶喝完,宋湘云就和连佳文面对面坐在一桌上,外面的雨越发的大了,老天爷也不知道在发什么无名怒火,眼瞅着火气竟是又大了几分,也不知道是谁惹怒了他。
宋湘云和连佳文只能在茶肆等着雨小,二人都没有带伞,好在这茶肆里空荡荡的,店小二见也不会有客人了,便找了个角落休憩起来,不多时就发出了鼾声。
听着雨点击打瓦片,汇聚成小溪流,最后倾倒下来落在地面的青砖上发出的声响,又有店小二的鼾声伴奏,宋湘云和连佳文两人之间的陌生竟然快速地消融了。
互换了名字,宋湘云试探着说出了自己的职业,戏班老板的女儿。这个时候,戏子虽然已经不能算是贱业,但戏子的身份说出去还是会低人一等,尤其是面对一位读书人,还是一位秀才的时候。
但宋湘云没有从连佳文的眼里,表情上看到任何一丝轻视蔑视之意,这让宋湘云心底一松。
而之后连佳文更是和宋湘云谈论起诗词歌赋,尤其是词这一道上,连佳文极为擅长。而宋湘云则极为擅长歌。于是连佳文用这大雨为题,临场写了一篇短词,宋湘云简单的诵读了两遍之后,就开始轻声吟唱起来,配着这大雨倾盆,配着这首短词,宋湘云的歌声委婉,竟然让连佳文听出了惊为天人的感觉。
从这一天起,每次连佳文举办的诗会,酒会,都会去宋湘云父亲的勾栏,一边听着宋湘云在台上唱他写的词,一边和同窗高谈阔论。
两人的感情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升温。
这一天,连佳文邀请了他的一位学兄来听戏,因为连佳文提前和宋湘云嘱咐了,这位学兄对他来说很重要,因此宋湘云不仅仅缠着父亲改了今天的戏,把这些戏都改成连佳文那位学兄爱听的,还亲自上台,吟唱了连佳文这位学兄最出彩的一篇词,引得此人连连叫好。
事后宋湘云才得知,连佳文的这位学兄早些年就中举,现在在徽洲府任职。因为徽洲府距离常德府不远,这位学兄经常回来看望自己的老师,而在老师的帮助下,促成了连佳文和这位学兄的见面。
因为这位学兄早年离开浙江去了南京,并且考入了南京国子监,在国子监那里也小有人望。连佳文知道自己的本事,就算再怎么刻苦,如果没有真正的名师教导,他此生可能也就是个秀才了。
他不甘于此,于是这一番行动就是为了让这位学兄写一封推荐信给国子监。
但除了推荐信,想要进入国子监还需要大量的钱财。
宋湘云在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果断地拿出了自己的积蓄,足足五百两!
这里面有一大半,是她已经过世的娘亲给她准备的嫁妆。
连佳文极为感动,当即发誓,待他在国子监求学归来,不管他是否中举,他都会风光大娶宋湘云!
秋风肃肃之时,连佳文出发去了国子监。而没过多久,宋湘云发现自己怀孕,只能偷偷产下一女,谁都不曾知晓。
五百两只够连佳文拥有国子监生五年的时间,这还不包括他在南京的衣食住行。于是宋湘云在刚生育完不久就开始卖力演出,他的父亲知道女儿的荒唐事后也不禁恼怒。
但在宋湘云的软磨硬泡,加上他也曾见过连佳文,认为这个读书人不恃才傲物,待人和善有礼,觉得是个好郎婿,因此值得无奈支持女儿。
可他毕竟已经重新娶妻,家中幼子年幼,只能在人脉上稍稍帮助宋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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