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去哪?你不先约时间吗?”
“好。”
“去交钱吧。”
“哦。”她觉得全身软绵绵,连上台阶都抬不起腿。办理好一切,她如幽灵般回家去。
她每天都在不停的喂奶、冲奶粉、洗奶瓶、换尿不湿,自诩比宵衣旰食的领袖还要忙碌。偶尔抽出空每周去医院做三次内心很抵触的盆底肌修复治疗。
等她再见到丈夫时已经快过年了。他穿着在上海买的领口别着精致胸针的毛呢大衣站在门口,头发不长不短刚刚好,脸上的笑容还带着江浙一带的新鲜湿气。他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她有种强烈的像大学时一样跑过去拥抱他的冲动,但被一种隐晦而强劲的陌生感阻断。那是种什么感觉呢?两个月来,他们喝着不同的水,吃着不同的饭,呼吸着不同的空气,她在他身上已经闻不到熟悉的曾经让她爱上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味。仿佛他的思想、精神、记忆连同灵魂都被两个月的时间和三千多公里的路程重新洗革。她站在三千多公里路的这端,不敢去触摸另一端的丈夫。
丈夫精神焕发的倾倒着满肚子她根本听不懂的生意经和发财梦,她只平淡的听着,偶尔回应一句“嗯”。丈夫的这种兴奋不是一时的,是经常的。在认识他的多年里,丈夫有多少次为赚到钱精神振奋,就有多少次在她面前垂头丧气,失势时总会来一句: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因而她被锻炼出一种不悲不喜,抗打击且抗兴奋的能力。
其实丈夫陷进了一个圈套里。他特别想拥有金钱甚至想做金钱的主人,从而致使他每次有机遇时便失去了冷静判断的能力。每次贷款借机生钱,结局都是要还的贷款数目比努力赚到的还要多。最后他掉进不知是赚钱为了还贷还是贷款为了赚钱的漩涡里,挣扎着不能自渡。有一次理智告诉他:你要冷静。但当他再次面对金钱的诱惑时,一个响亮且持久的回声把其他声音都掩盖了:我只要钱,不再让任何人看不起我!那日清晨的阳光是整个冬日最刺眼的,天空是最蓝的,已经蓝到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一个乡邻一大早便找上门来将湛蓝的天空敲的稀碎,指着父亲的鼻子骂道:“一家子懒人,几千块钱都还不上,要什么脸!”听到乡邻的话,十二岁的他眼睛里射出两道怒火。他带着这股在今后近二十年岁月中涤炼成魔火的愤怒和仇恨与被金钱欲望掩饰的自卑的窘迫心苟且度日。每次赚钱机遇降临的时候也是魔火再次燃烧的时候,拱着他遁入骗局,自卑窘迫的心也火上浇油助长他的歪门邪念。可当他稍微赚点钱,又如狂风骤雨般急撒出去,因为仇恨是不能攥在手里的。他出手阔绰将钱花掉,贾别人之嘴投来的“真大方!”的称赞才是他最想听的,才是解救他心病的良药。
年少贫苦,中年发迹,对于一个中年人来说是幸福的,回忆里的困境都变成了当年勇。但这对于一个青年来说就难了,因为时间是只会粉饰以前岁月的骗子,毕竟他活在真实的困境里,甜也是苦,苦变成毒,荼害着他的人生。这时命运跑来告诉他:“你在灿烂炙热的青春里嫌弃贫穷,终有一日,会在财富中怀念因贫困而青春的那些冬日。”命运总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其实丈夫回来的正是时候,因为她已经做完第一个疗程。她因生理上所谓的缺陷准备暂时放下旧恨,让丈夫帮她丈量那条通往子宫的道路是否一如从前神秘而诱惑。丈夫给出的答案是一阵沉默,她先是静静等待沉默后的最终答复,后因忍无可忍的暴躁拽起被子背过身,留下赤着上半身的他躺在另一侧。不过最终碍眼的白墙指使她掀开被子,并带来一阵将丈夫的沉默吹散的风。“说!”“差不多。”丈夫的心因这句话凉了一半,而她的心几乎全凉了。男人回答“差不多”其实是非常差,男人回答“可以”其实是非常好。男人非常良好的从古人那里继承来智慧的中庸之道,并在女人这里发扬光大。
那夜之后,床被分成两份。她与丈夫的距离变成被窝里未被开发的地带,冰冷而漠然。而且他们不再在床上相拥入眠,因为她告诉丈夫:“两个空洞的身体拥抱在一起,只徒增空洞的面积。”夜里她听到丈夫几乎没有声音的呼吸,醒来孤独的招呼没有早安吻的清晨,她知道:一切都变了。就像衣服再怎么合身也装不下一颗讨厌它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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