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礽乃庄王长子元桢的遗腹子,元桢病弱,不足二十而殇。他无父母倚仗,不得庄王庄后宠爱,十六年中,他一直豢养在外,从未回过庄宫。当传话太监至外苑传旨时,庄礽正在湖边垂钓,他躺在藤椅里,用巾帕盖住脸,阖眼酣睡。
贴身的宫女碧城悄声道:“主子,王上传旨来了。”
秋光潋滟,斜斜从屋顶倾泻,映在湖面上,如点点碎金,闪灼人眼。庄礽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碧城又重复了一遍,才见庄礽侧了侧身,揭开脸上巾帕,懒洋洋道:“你去回话,就说苑里过冬的木炭不够,去年也是短了,连我都起了冻疮,何况底下奴才。”
碧城顿了顿,低声道:“主子,是王上传旨,不是内务处的人”
庄礽这才疑惑的睁开眼,他下颚尖尖,面容白净,一双丹凤眼眯成长线,异常的俊美阴柔。他道:“王上?”自他有记忆始,外苑的一切事务皆由内务处代办。他写信请安,庄王从不回复。他献上寿礼,庄王从不回赏。即便是逢年过节,他请奏回宫,庄王也从不同意。有时苑里的吃穿用度短缺,实在没法生计,也全靠他变卖父亲的遗物维持。
碧城激动道:“是,主子。奴婢问清楚了,是王上召您入宫呢。”
庄礽道:“入宫?”呢喃间,不由猛地从藤椅里坐起,边整衣冠,边问:“传旨之人在何处?”碧城道:“在大殿里等着,奴婢已让掌事大人先过去伺候。”庄礽嗯了一声,有些急切,又有些惶然,他想不明白,为何祖父会在此时召见自己。
十六年的不闻不问,是为什么。
如果可以,他很想当面问个明白。
庄礽轻佻的捏住碧城下巴,狂妄道:“有爷一日的荣光,便少不了待你的恩宠。”他倾身咬在她耳垂,微不可闻道:“去换身衣裳,乖乖在榻上等着爷。”
碧城颊边潮红,把头垂进胸口里,羞赧道:“遵命。”
回京后,军营诸事顺当,承瑞难得闲空,与晚晴终日厮守在湖边小筑。小筑只有两进的院落,地方逼仄,胜在湖光山色甚好。晚晴潜心研习兵书,承瑞欣慰,日日伴在身侧为她解答疑惑。一日承瑞在院中练矛,晚晴端书坐在廊下横凳观望,忽起了心思,道:“承瑞。”
承瑞姿态闲雅,手里五六十斤重的长矛往远处一丢,笔直插在木梁之上。
他笔直而立,问:“何事?”
晚晴提裙小跑,至木梁旁边,想要拔出长矛,无奈手中无力,她动作稚嫩,左右不得要处,承瑞禁不住发笑。他扬了扬脸,示意晚晴侧身,再略略一提,便把长矛重重插在了脚边。
他满脸戏谑的盯着晚晴,晚晴含笑睨了他一眼,道:“知道你厉害!”
晚晴吩咐:“把它举起来,给我仔细瞧瞧。”慕容狐候在旁侧,忙道:“让我来”承瑞却摆手,道:“不必。”他把长矛横举在手中,晚晴围着他打了好几圈,又朝屋里唤道:“兰烬,把我的红绸寝衣拿来。”早在半月前,晚晴的穿戴用物已悉数搬至湖边小筑。
承瑞满脸疑惑的望着她,不知她有什么样的奇思妙想,一时不忍询问。
兰烬送来红绸寝衣,轻薄狐媚的衣料,原来是不能示人的,连浣洗都是专门之人悄悄儿在偏僻处清洁晾晒。晚晴抖开寝衣,举在小半空。承瑞蹙了蹙眉,见慕容狐眼睛看直了,便干咳一声,翻眼一瞪。慕容狐雪白的脸上烧红烧红,故作轻松撇过脸去。
“嘶”
一阵裂帛之声,眼见晚晴把寝衣撕成数条,承瑞惊道:“挺好看的衣裳,为何撕了它?”晚晴几下把已经变成红绸带的寝衣绑在矛的剑端,红巾垂绕,给刚硬的长矛增添了女子的妖娆。她道:“你再舞两回试试。”
承瑞发窘,撇脸轻斥道:“成何体统?!”
晚晴道:“你不要把它当成寝衣,只当是红色穗带,我是情急之中,才取之替用。”见承瑞不解,晚晴解释道:“我记得小时,曾在乡下集市中看到伶优耍牛。他们用红色的布挡在身前与壮牛相斗,牛竟无法伤及伶优半分,实在神奇。”
承瑞乃睿智豁达之君王,听晚晴如此说,便起了兴致,问:“与矛又有何干?”
晚晴手握长矛,想要亲自示意,无奈承瑞的兵器奇重无比,任她拼尽全力,也只动了分毫。她道:“与斗牛的道理一样,我以为红穗缀于矛的尖端,不仅能扰乱敌人的视线,而且一旦刺中敌军亦有遮挡鲜血的作用。”说着,语气落寞,继续道:“我上过战场,知道杀人并没有好滋味,每时战毕,身上的血腥味会数日不散,令人作呕。”
音落,承瑞倏然举起长矛,口中喝道:“接招!”他直刺慕容狐,挥舞间,觉得眼花缭乱,确能迷惑对手。慕容狐的功夫在承瑞之上,他左躲右躲,并不敢还击。两人上蹿下跳打了十几个回合,才了然伫立于水间木墩。
承瑞大笑:“晚晴,若你为男儿,必当成就大业。”
慕容狐金鸡独立与桩上,双手抱胸,横眼道:“她若为男儿,哼我很乐意看着你们打来打去”音未落,承瑞已将手中长矛丢来,慕容狐躲避不及,往后一仰,重重摔进水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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