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月如钩，苍穹之上，星光黯淡无光。 收回视线的祁烨，听到了寝宫内的咳嗽声。 现在已经是半夜三更，他满身是伤，疼得睡不着。 坐在这冷宫的院子里，他冷的抱着膝盖。 本想再坐一会儿，但他的心还是被寝宫里的声音给揪住了。 今日，母妃不见了。 宫女们将母妃找回来时，态度特别不好。 所有人都围在寝宫门口，祁烨怎么都进不去。 不久后，他便听到外面有人说：“陛下到。” 他看到了他名义上的父皇。 男人沉着一张脸，提步进来。 经过祁烨的时候，只是目光瞟了一眼，眼神里带着晦暗不明。 祁烨看着男人走进了母妃的寝宫里。 那是祁烨第一次知道母妃的名字。 是从那个男人嘴里喊出来的。 寝宫的门被关上，祁烨最后只看到母妃那张决裂又失望的脸。 怎么了？ 他很怕，也很慌。 他想上前，却被宫女和侍卫们拦着。 里面传来母妃的笑声，以及争吵。 祁烨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他只听到母妃在谩骂，声音一下大一下小，所以他根本不清楚他们在争执什么。 一炷香后，男人又阴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目光触及旁边的少年，他只是皱眉，什么话都没说，便离开了此处。 “关起来，别让她出来。”男人下了命令，于是寝宫的门被上了锁。 祁烨不得靠近，他在外面喊着母妃，可里面的人却不应。 多次去闯，终于有宫女和侍卫看不下去，直接把祁烨拉到旁边打了一顿。 最后是贤妃听到声音，开口阻止了那些人。 祁烨疼得站不起来，他听到里面的女人对他说：“十一，母妃没事。” 祁烨哭了。 他没有能力，没有能力保护他唯一的亲人。 他母妃那么一个温柔的女人，今日竟如此疯。 好多人都说贤妃病了，可只有祁烨知道，母妃只是身体不好。 …… 寝宫的门是锁着的，祁烨以为自己坐在外面，就能陪着寝宫里的母妃。 可苍穹之上的星星，没有替祁烨点燃寝宫里的烛火。 “母妃。” 夜半三更，宫女和侍卫都偷了懒，闭了眼睛。 少年的声音很小，但寝宫的女人还是听到了。 她捂着嘴巴，轻声咳嗽，没有理会祁烨。 外面很快就没了声音。 可没多久，贤妃就听到门口的动静。 祁烨不知怎么偷来钥匙，将寝宫的门打开了。 女人跪坐在地上，她手中咳出了血。 她的视线里，有月光洒进，她抬眸便见少年站在门口。 祁烨借着月光，看清了女人狼狈不堪的样子。 衣裙沾染灰尘，头发凌乱的披散着，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她一只手抬在半空中，好似是刚捂着嘴轻声咳嗽的动作。 只是那手上是一滩血迹。 “母……母妃。” 祁烨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不知道母妃的病已经这般重了。 明明他已经拿药，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不行！ 少年跑到女人面前，手颤抖的抬起，又不敢触碰她。 女人轻声笑了，将另一只手往后藏了一下，“十一怎么来了？” 祁烨没注意到女人的动作，他紧张地问：“母妃这是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 女人安抚着他：“刚刚下床，不小心摔咳咳…咳……” 贤妃的话还没有说完，又咳嗽出一滩血来。 她知道自己的命数快尽了。 可她不愿祁烨看到她这般。 少年慌了神，眼泪落到女人的手心上，与鲜血融为一体：“母妃！十一去找药，母妃今日定是没有吃药，十一去给母妃找。” 少年说着，就要起身。 女人伸手拉住了他。 “十一，母妃不要了，没用的，一直都是没用的。”女人的声音十分虚弱。 少年跌坐在女人面前，声音凄凉：“母妃，十一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祁烨其实什么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愿意承认。 他不愿意承认母妃的病，已经病入膏肓。 他不愿意承认，母妃的命数将近。 他不愿承认那些人嘴里的话。 可是每一次，他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他一次一次祈祷，可为何神明听不到，神明听不到他的哀求，还执意要带走他的母妃。 “为什么要哭呢？十一。”贤妃看着眼前的少年，她用手背擦拭掉少年的眼泪，声音温温柔柔的。 “母妃，十一求求你……” “傻孩子，母妃不是告诉过你吗？人固有一死，你要学会坦然接受。” “可为什么母妃要先死？那些人不该死吗？反正都是要死，为何不是那些人？”少年反驳。 “嘘……”女人想抬起手指抵在少年唇瓣上，却因为力气不够而落下。 “这些话……以后不要乱说，好吗？”女人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如一滩平静的水流。 祁烨睁着眼睛没有回应。 “答应母妃，十一。”女人微微瞌上眼睛，语气忽的严厉起来。 少年抿着唇，直到女人抬手要打他，他才吐出了一个“好”字。 “那你听着，母妃接下来要说的话。”女人深吸一口气，缓慢说道： “你的亲生母亲，乃是祁国先皇后，你肯定不知道，你的亲生母亲其实是一个半瞎子。而所谓的半瞎子，是一只眼睛瞎了。因为她曾经和你一样，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女人说着，看向少年的眼睛。 “只是这件事，世人并不知道。因为天生异瞳，你的母亲曾被她的国民称为神女，神女出嫁，本就应该是普天同庆的。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联姻，能带来福泽。 可当今陛下，却为了联姻，不择手段……” 先皇后不远万里嫁到祁国，世人只知当今陛下金娇藏屋，却不知先皇后长相如何。 他们只知这是一场金玉良缘，街坊闹市传出的都是一段佳话。 殊不知，当今陛下将金娇藏入屋内囚禁。 贤妃第一次看见皇后娘娘时，是她第一次进宫迷了路，误闯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她记得那时少女坐在屋内，那双右眼同蓝天一样美丽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她。 “妹妹迷路了吗？”那时的皇后娘娘并不大。 贤妃被她那双眼睛吸引住，一时忘了说话。 “这里不能乱闯，妹妹从那边出去就不会被人发现了。”少女的声音很温柔。 贤妃至今还记得那个声音。 想着，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再见皇后娘娘时，她才知道她的身份，那时候的皇后娘娘眼睛已经瞎了，但恢复了短暂性的自由身。 因为皇后娘娘怀孕了。 她很幸福。 只是贤妃不懂罢了。 直到那年苏家家破人亡，皇后娘娘死了…… 好像有团迷雾缠绕住了她。 听到母妃说的话，祁烨愣在了原地。 女人看见他这般，无奈叹气：“十一啊，做人……不能太善良了，你要学会对自己狠，也要学会对别人狠，母妃相信未来我们十一可以的，对吗？” 有一次，这冷宫的小院里，飞进了一只蝴蝶，少年觉得新奇，便伸手追着去抓。 他双手捧住蝴蝶，却怕蝴蝶因为空间逼仄而死去，所以又轻轻松开手。 哪知蝴蝶振翅而飞。 生命啊…… 渺小且脆弱。 但振翅而飞的那一刻，祁烨还是被惊艳到了。 少年跪着，他看着贤妃没有说话。 可女人却逼着他成长。 “十一，你要母妃怎样？你真当这条路母妃能陪你走下去吗？母妃只能成为你路上的累赘！你为什么还不能明白，你也该改变了，你非要母妃死不瞑目吗？” “不……不是的。”少年摇头，眼泪坠落。 “不许哭，谁让你哭的……咳咳……” 女人咳出来的血越来越多，祁烨抬手还是不敢触碰她。 贤妃这时抬起满是血的手抓住祁烨的衣服，“去叫人！快去！” 祁烨慌了神，他听着母妃的话，慌张地爬起来。 对，他去叫人。 母妃不能死！ 他的母妃不能死！ 只是少年刚爬起来，刚跑出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停下原地，动作僵硬地回头。 振翅而飞的生命……没有了。 女人用藏在另一只手上的刀，自刎在他面前。 她笑着看着十一的方向。 路，已为他铺好了。 她的十一，该长大了。 只是这条无尽的路上，只能是他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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